人死燈滅
心似火燎
良弓既毀
濁發蕭蕭
腐肉忍視
殘柳飄搖
我於地獄
怒指九霄
——凱恩
殘陽如血。
天邊一抹血色,雲火燒,火焰卻冰冷。天空帶著一股英雄末路般的悲涼,太陽隻剩下半個頭,豔紅如血。
太陽的終點總是一抹血色。
人豈非也一樣?人的終點也是血的顏色。
風蕭蕭,木葉飄。
悲鳴洞穴外是讓人感傷的荒涼。草雜黃,一小簇一小簇零星可憐地長在沙化的土地上,風吹過,便瑟瑟發抖。土地是灰色的,岩石也是灰色的,灰色是死亡的顏色。沒有生機,沒有動物的痕跡,就連生命力最頑強的昆蟲也不見一隻。這裏竟似乎是是生命的禁地。
陰冷的氣息不斷從悲鳴洞穴裏發出,仿佛裏麵藏著一座冰山。但不僅僅是冰一般的冷,冰的冷隻會讓人的身體發抖,而悲鳴洞穴裏的冷竟似讓人的心也跟著發抖。
站在洞口,戮蠱蟲的悲鳴更加清晰。每一隻戮蠱蟲都在遭遇著令人無法想象的痛苦,但為什麼沒有死?難道又有一個發瘋的希洛克在折磨著它們嗎?人們本不需要對戮蠱蟲報有同情,畢竟死在戮蠱蟲肚子裏的人類也不少。但無論誰聽到這樣悲慘的鳴叫,總忍不住要生出一點同情。
洞穴內很黑暗。黑暗仿若一隻沉睡的巨獸占據著悲鳴洞穴,一旦被人驚醒就會發狂把任何東西都吞噬,就連太陽也會被吞噬。這裏的黑暗竟帶著一股恐怖的威嚴。
但丁蹲坐在悲鳴洞穴外,全身肌肉放鬆,唯有腿部的肌肉還留有一絲的緊張,他是一個休息時也隨時準備著暴起的人。他似乎沒有感受到洞穴內的陰冷,或者說他看起來比洞穴更加陰冷。他身上有一股不屈,在對抗著充滿威嚴的黑暗。
但丁目露精光望著遠方,他和巴恩已經等了兩個小時了,瓊恩卻還沒有出現。冷風吹過他灰色的布衣,他的頭發也愈加亂糟糟的。
巴恩卻不是很焦急。他那條猩紅色的披風已經不見了,也不知放到了什麼地方。他左手上拿著卡露亞的教導-裂風,右手拿著一塊幹淨光滑的絲綢斷布,一遍一遍地擦拭著劍身。卡露亞的教導-裂風劍身細長,沒有劍鋒,它身上最鋒利的地方隻有一個,就是它的劍尖。這是以點運動的劍法,隻有劍尖一個點可以傷人,不求快,不求狠,卻是最詭異的劍法。因為劍身沒有刀鋒,所以劍可以緊貼著身體,以身體為遮擋,從任何詭異的角度出招。
據說巴恩使用短劍時,對手甚至連短劍都沒有看到,就身中數百劍。
據說與巴恩對決的人,就算身中上千劍,也很少死的。有人說巴恩喜歡像玩弄老鼠一樣玩弄敵人,看著敵人在絕望中掙紮。也有人說巴恩是為了追求武道的最高境界,所以從不放過一個磨練劍法的機會。但事實如何,隻有巴恩自己知道,他也從沒有做過解釋。
劍身比絲綢更光滑,巴恩喜歡撫過劍身的感覺,比撫過女人光滑的胴體更加美妙。他的眼神,就像在欣賞一件最美的藝術品。殺人對他來說,本就是藝術。
但丁突然站了起來,頭發愈加淩亂,道:“走!不等了。”
巴恩把卡露亞的教導——裂風插回腰間,擦劍的絲綢短布則被他順手扔在了地上。他嘴角依舊掛著優雅從容的笑,道:“好。”
說罷他們就毫不猶豫地走向悲鳴洞穴,突然許多沙石從洞穴上的懸崖落了下來。
“你們不像是沒有耐心的人,我還以為你們的耐心至少能支持到明天早上。”瓊恩挪揄的聲音突然從上方傳來,但丁抬頭看,一個人影從洞穴上邊的懸崖上縱身跳下,四肢伸展如飛鳥,長袍的後擺獵獵作響。快到底部時他雙腳猛地按到石壁上開始減速,又衝起一路沙石。最後雙腿在岩壁上一蹬便穩穩地落在但丁麵前。
但丁皺了皺眉,道:“你太慢了。”
瓊恩拍了拍衣服道:“被狂暴的牛頭獸群緊追可不是一件好玩的事,我總要費一番功夫才能甩掉它們。一甩掉我就馬上趕回來了。”
他當然不會告訴但丁他實際上是肚子太餓,於是跑到樹林裏抓了一隻野兔烤了吃,順便又在清澈的溪流裏洗了個澡,在懸崖上稍稍睡了一會。他本以為可以睡得久一點,但丁卻不打算等他了,無奈他隻好跳了下來。
巴恩優雅地笑著道:“你能在狂暴的牛頭獸群中活下來,看起來還沒有用掉太多體力,真有點出乎我意料。”
瓊恩笑了笑,道:“哪裏哪裏。可能是我太多天沒洗澡,牛頭獸實在受不了我的臭味,最後自己就換個方向跑了。”
巴恩道:“你看起來不像是太多天沒洗澡的樣子,倒是看起來很多年沒有換衣服。以後若是誰催我去洗澡,我就把你的事告訴他,讓他知道不洗澡是能救命的。”
瓊恩哈哈一笑道:“好主意,以後誰敢叫我洗澡我也這樣說。”
但丁冷冷哼了一聲,道:“別廢話了。”說罷便往洞穴內走了進去。
瓊恩閃到他身邊,嘻笑著道:“莫非你是擔心我了?”
但丁看著洞穴,沒有理他。他不想理別人的時候,就會看著前方。
瓊恩微微一笑,便也跟著進入了悲鳴洞穴內。
巴恩跟在最後,眼中忽然閃過淩厲的光芒,稍縱即逝,臉上依舊掛著優雅從容的笑。
悲鳴洞穴比想象中更加陰冷,也更加黑暗。外麵的光和熱被隔絕在洞口,事實上現在的外麵也沒有太多的光和熱,太陽已經下山,在血色後,世界也將陷入冷冷的黑暗中。但即使是在白天最明亮的時候,光明也會被隔絕在洞口,對洞穴內的黑暗無能為力。
這是光明的禁地,魔鬼的樂園。
無窮無盡的黑暗已經將他們三人吞沒。若是普通人,已經是伸手不見五指的地步。但瓊恩他們都不是普通人。
他們慢慢地深入,戮蠱蟲的悲鳴在洞內回響,淒厲刺耳。置身在這些悲鳴中,仿佛自己也失落在永恒的痛苦中,徒勞掙紮。陰冷的氣息從兩邊的石壁上發出來,不用碰他們也知道石壁必定冰冷至極。地麵還算平坦,由碎石和沙粒組成,腳步踏在上麵,發出沙沙的聲音。瓊恩原來是喜歡這種沙沙的聲音的,但在悲鳴洞穴內,他不會喜歡任何一樣東西。因為這洞內的東西,似乎都是由憎恨和痛苦組成,沒人會喜歡這些東西,即使是沉浸其中的人。
他們已經走了五分鍾了,雖說走得不快,卻也足夠深入了。但眼前的黑暗竟似真的無窮無盡,戮蠱蟲仿佛就在耳邊悲鳴,但他們卻連一隻戮蠱蟲都沒有看到。
走在最前麵的但丁突然停了下來,短促地道:“等等!悲鳴似乎是從這邊傳過來的。“他的眼睛看向了左手邊,但那邊隻有無窮無盡粘稠的黑暗。即使用盡目力看過去,也隻是陰冷的石壁。
瓊恩順著但丁的目光望過去,什麼都沒有,粘稠的黑暗將一切都淹沒。他們慢慢地走過去,並沒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依然是粗糙陰冷的石壁。但丁手按在上麵,用手指敲了一下,發出咚的一聲,瓊恩馬上聽出了不同,這石壁後麵竟是空的。
但丁雙手用力一按,石壁便化作碎石嘩啦啦地坍塌了下去。這裏的石壁雖然看起來和其它地方的石壁沒什麼不同,卻鬆散了許多,以致但丁隻是一按便坍塌了。
石壁後是一條小道,延伸向更濃稠的黑暗。在這裏戮蠱蟲的悲鳴確實更清晰了一點。瓊恩不禁有些佩服但丁的耳朵,這點細微的差別他都能在瞬間判別出來。
但丁轉頭看向巴恩,道:“你有沒有走過這條小道?”
巴恩搖了搖頭,道:“我進過悲鳴洞穴兩次,但都沒有發現這條小道。”
但丁道:“那你是在哪裏發現魔劍蹤跡的?”
巴恩道:“再繼續往前走三分鍾,就能到達戮蠱蟲的巢穴,那裏也是當年盧克西和希洛克同歸於盡的地方。我上次就是在那裏遭到了魔劍的偷襲。”
但丁道:“既然如此,我們不需要冒險,繼續往前走就能找到魔劍了。”
巴恩道:“這裏既然從未被人發現過,或許裏麵有寶物也不一定。據說在佩魯斯帝國即將滅亡的時候,帝國的皇室把一大批珍貴寶物藏在了悲鳴洞穴內,留待作複國時的資金。但後來歲月變遷,佩魯斯帝國被德羅斯帝國取代,再無複國的希望。而那批寶物也永遠地失去了蹤跡,許多冒險家前來需找,卻都毫無消息,或許就在這條小道的盡頭也不一定。”
瓊恩卻搖了搖頭,笑道:“就算裏麵有寶物,現在也不是尋找的好時機。要找也要先找到魔劍,若是現在去真的發現寶物我們必會大打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