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是麵帶微笑。
那是她作為緋原?千尋?蘭斯卡特最後的歡樂時光。
而且……
(難道說……)
絆想。
難道,這對於自己也是……
「……」
他咬緊臼齒。
花了數倍於之前的精神力再次遮蔽了自己的感情。
「為什麼要給我這個?」
最後的聲音有些嘶啞。
伸子堅持到底地說道。
「因為土岐先生對於千尋而言是特別的!」
「不對。她會這麼想,千尋要是沒遇見我就好了,我沒有遇見千尋就好了」
這的確是發自肺腑的話。
不和自己扯上關係,千尋就不會在遭這樣的罪。就算會成為“傷”之持有者,也不會遭遇被自己的母親——奪走的慘事了。
沒錯。
若是土岐絆不在,緋原?千尋?蘭斯卡特就會變得幸福。
——可是。
「不對」
伸子搖頭。
「我相信土岐先生」
「?」
絆皺起眉頭。
「因為千尋看上去很開心」
伸子低頭說道。
「一說到你的事情就很高興。那樣的笑容——連我都沒辦法讓她露出來」
伸子用力握緊小小的拳頭,身體顫抖著,一臉不甘地說道。
絆對她這個樣子感到很不可思議,於是便詢問起來。
「怎麼了?」
「千尋……養育她的親戚把遺產都奪走了,你知道嗎?」
「……」
想起來了。
過去絆從千尋的氣步槍中了她的過去。
絆在這份記憶中看到了。她開始使用氣步槍時,千尋的保護者私吞了少女應該繼承的遺產。
這應該是沒有告訴過伸子的過去。
「你果然知道」
伸子苦笑起來。
絆打算告訴她,這是誤解。
自己知道這事單純是通過窺探了她的記憶罷了。絕非千尋自己坦白的。
然而伸子比他的否定還要早地繼續說道。
「雖然我也知道,但是卻做不了什麼」
她輕輕歎息道。
「我是無意中知道的,因為不是千尋告訴我的,所以根本不敢相信」
伸子閉上眼睛,繼續說著。
絆什麼也沒說。
「所以我裝作不知情的樣子竭盡全力鼓勵千尋。和她來到一起進入艾莉雅娜女子學院後就四處尋找獎學金。因為千尋的氣步槍很厲害,所以體育獎學金很輕易就能拿到,這樣一來成了同學之後真的相當開心——可是」
可是,伸子說道。
「就算她笑的時候,她的笑容也和以前差遠了」
「……」
絆不知道這樣的千尋。
不對。
是沒有去了解。
少女在絆麵前,永遠是那麼開朗,朝氣蓬勃、竭盡全力,一直凝視著未來。所以絆對少女也隻有這個印象。
然後。
「改變這點,是從去年的梅雨季節開始的」
伸子說道。
「去年的?」
「嗯,千尋見到了土岐先生……是這樣吧?」
這句話是致命傷。
將少年的胸口深深剜去一塊。他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痛苦,隻是未知的衝擊動搖了少年的腦髓。
他聽見了雨聲。
絆注意到,這是記憶中的聲音。
和千尋邂逅時,雨水正打在柏油路麵上。
在艾莉雅娜女子學院的教會前,兩人互不知情地錯身而過。他不知道這是時隔九年的重逢,雖然感到有種不可思議的既視感,但卻立刻離開了目光。當時的他對少女一秒鍾的興趣都沒有。
然而如今。
那個少女的臉龐無論如何都揮之不去。
「……」
「我對千尋說過的——就算全世界與千尋為敵,我也會成為她的同伴」
伸子對沉默不語的絆說道。
這名少女十分普通卻說出了比誰都要強有力的話。她的精神充滿了眩目的光彩,劈開了黑暗。
「所以請收下這個熊」
伸子撫摸起熊偶的頭。
「拿熊?」
「……千尋一定會去見土岐先生的。那時,如果這個熊在身邊的話,千尋一定會更開心的」
伸子微笑著說道。
她信任千尋。
即便這個世界一片混亂,她仍舊相信好友平安無恙。
這倒不如說是罪孽深重的無知。因為不知道現實的悲慘才會說出孩子氣的話。
即便如此,在絆看來依舊光彩奪目。
「……」
絆沉默著。
(怎麼辦)
他想。
為什麼那名少女留下來的東西會一直追著自己呢。
無論是夢中。
還是現實裏。
而且,為什麼自己對此不覺得生氣呢。如此費勁,為何不感到焦躁呢。
「……」
絆動彈不得。
通話結束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絆都沒有從椅子上站起來。
「怎麼了?」
他被詢問了。
「……沒事」
絆看向她回答道。
這裏是剛才士兵們並排坐著的房間。空就坐在絆的身旁,一臉壞笑。除此之外,無論是人還是房間,都像是用鋼鐵打造的一般嚴肅。
「哼哼,是不是剛剛的通話讓你想起了什麼?是不是?」
空在手中轉動著匕首問道。
她交替轉動著手中的匕首和手槍。實際上,在她受訓練的那間訓練所中沒有一個像樣的玩具,這些武器便是遊玩的道具。可以殺人玩的道具。
和空十分相稱。
「……和你無關」
絆搖了搖頭。
然後環顧了一圈房間裏的士兵們。
和這次作戰有關的部隊成員全都聚集在這裏。他們是烙印局在這片混亂中召集起來的精銳中的精銳。全員的表情都帶著適當的緊張。不經意間做出的姿勢和動作都可以看出是一個久經沙場的士兵。
(可是……)
絆想。
(對於這次的對手而言……)
正在他皺眉時,腳邊出現一個人影。
抬起頭,一個身穿西服和這個地方相當不配的男人正站在那裏。
是工藤。
「哎,讓你久等了」
絆抬頭看著他說道。
「結果你跑作戰室去了嗎」
「沒辦法啊。該做的還是得做,在評議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情況下,這樣也已經是化繁為簡了」
「這也是你做的事前工作?」
絆所指出的是從之前的事件過去一個月的時間內,工藤所做的一係列工作。
絆一行人離開日本幾乎等於是逃離了烙印局。雖然這是為了在係統停止時發生的混亂中通過“傷”之持有者的拘束保護自身,不過在烙印局看來毫無疑問是背叛。
因此,工藤不斷向烙印局交涉著。
不僅如此,他甚至把自己搭進了作戰的中心。
(……這也是『力量』嗎)
絆想。
的能力並非單純是的技術。他所隱藏的能力——出眾的人脈和交涉力還讓他登上了烙印局支部長的地位。
而且,絆明白,這種能力往往才是最有效的『力量』。
足以變革社會的真正的力量。
工藤微微聳肩。
「哎,結果隻能依靠你們,我也是沒用啊。我能做到的也就隻有整理這個地方了」
他抬起手。
放在房間中央的桌子出現了光亮。
這些光在絆的麵前立刻形成了一定的形狀。
3D投影。
曾經用於的技術也是如此。
一瞬間的閃爍後,絆麵前出現了一片難以置信的大海,還有一個類似玻璃一樣的東西在乘風破浪。
那個巨大的建造物和這艘潛水艇的投影做對比的話……潛水艇就是一隻小魚。
「這是」
工藤表示。
「……」
絆和空都沒說什麼。
取而代之的是,坐在一旁的士兵們都呻吟起來。
一旦看到這個影響,確實會明白那是一個多麼脫離實際的設施。
全長兩千三百米。
內部有五十多個區域,可供十萬人生活。若是限製在三萬人以下,甚至可以僅靠內部生產的糧食半永久地生活在其中。
這就是彙聚了現代科學精華、航行於大海之上的都市。
既是最新的環境管理設施,也是世界上最大的研究所,同時也是世界上最大的核堡壘。關上正門和十五處副門的在理論上,可以承受任何軍事武器的打擊。當然,若是長時間進行破壞工作必然會開出一條通路,但是對方也不可能會給這樣的時間。
「哎,簡直就是古人說的銅牆鐵壁啊」
工藤困擾地撓了撓臉頰。
「可是,姑且還是準備了一張門票」
「門票?」
「哎,雖說是門票,但也就是耍聰明的小花招而已」
工藤有些害羞地苦笑了一番,然後揚起下巴。
3D投影切換到了另一個畫麵。
有一個不斷閃爍的光點出現在截麵圖的下部區域。主艦橋的下方——所在地的更下方。
絆皺起眉頭。
「緊急港口?」
「……哎呀呀呀,讓人有點懷念呢」
空有些難為情地苦笑道。
那裏是作為從最後的逃生口設計的港口。有不少小型逃生艇放在那兒,以備不時之需。
空和絆曾用過一次。那是在以前的事件中,空幫助瀕死的絆逃生的地方。
「我動了點小手段。隻有這個港口和周圍的聲呐、傳感器是獨立的,所以全都納入了我的控製之內。因為是用很普通的偽代碼讓它動的,所以就算是和也發現不了。若是偽裝的太多,反而會露出馬腳」
工藤輕輕一笑。
這便是身為足以說出和都差距不到的自信。
「一旦到了這裏,我們就可以直接突襲放有的主艦橋。應該也待在這裏。不過港口本身十分狹小。一次能夠進入的人數頂多十人,不過即便如此條件應該也不差吧?」
「速戰速決、以少壓製嗎」
絆說道。
在這個時候,隊長樣的士兵第一次發話了。
「敵方戰力如何?」
「首先可以確定的是作為安全係統配備的警用機器人」
3D投影附和著工藤的話變換了畫麵。
那是一台從圓盤上伸出六隻腿、類似螃蟹一樣的機體。
還有一個看似蜜蜂的機體,比剛才那個要小得多,圓筒形頭部伸出一個螺旋槳和輕型機關槍。
「我暫時將那個大型螃蟹叫,把長著螺旋槳的叫。雖然不會配備在大門附近以外的地方,但是目前有沒有改過程序就不得而知了」
「其他的呢?」
士兵通過手中的終端一邊確認規格一邊詢問道。
「還有就是被確認的烙印局一隻特種部隊的小隊」
「……」
絆輕輕地咋舌。
。
這是的“傷”。它可以侵食他人,奪取其意識、或是洗腦、或是挖掘潛能的『力量』。
絆親身體驗過,被洗腦後的小隊成員一個個都提升了自己的身體能力。
他們是隻無敵的軍隊,每個人的能力,包括射擊和跑步都有奧運會的水平,到了大部分人的極限。而且這隻小隊猶如一個群居生物一樣擁有完美的團隊合作。
即便是狀態完好的絆也隻能和他們戰個平手。
之前能夠勝利完全是依靠第二階段限定解除後,模仿他人的“傷”,使用了這一嚴令禁止的手段才戰勝的。
「光從戰力上來比較,我們的確是處於劣勢」
工藤做了一個引子。
「但是主謀本身便隻有、和三人——不,是兩人。隻要能幹掉他們,根本沒必要搭理警用機器人和那一小隊人
而且,本來隻用警用機器人和那一隊人就守衛的話,也太大了。雖說很困難,但也不是不可能」
換而言之,能否奇襲成功,就看能不能把握全局。
最初的遭遇戰就是一切——以少數人行動的據點壓製戰才是基本中的基本。即便再無謀的人也明白這個原則。
「我和留在這艘潛艇上做後援。而且也準備了無線電,讓土岐未冬做顧問」
「姐姐?」
「嗯。這次的後援團已經是空前的強大了」
工藤聽到絆的質疑,如此回答。
然後還添上一句。
「——作戰會議到此結束,大家意下如何」
當然。
沒有人持有異議。
3
作戰——二十分鍾前。
絆和空正朝著潛艇後部的減壓艙前進。
水麵之上,浮現出一個類似扁平鰩魚樣的東西。
那是可供潛水的摩托艇。
為了不讓這次行動被發現,包含有絆的突擊部隊乘上了這個東西。
絆和空都穿上了潛水衣。
那是一件帶有鱗狀的衣服,好像一隻鯊魚的外皮。
「——哼哼」
空輕摸起潛水服哼笑起來。
「沒想到殺了那麼多人之後,最後殺的竟然是史上第一個“傷”之持有者、的領袖啊。做得太過火了好好笑」
「開心嗎」
絆問道。
「很開心」
空揚起嘴角。
「之前也說過吧。反正我們能提供的不就是殺人嗎,不然就是不合格的樣本。不管在哪我都會殺人」
少女的話既非謊言也絕不虛偽。
她隻是將心底的話說了出來。空原本就是這樣的女孩兒。
『感應到了聲呐』
過了一會兒,絆一行人接到了新的命令。
『十五分鍾後,我會打開後麵的門。你們出去後通過肉眼與接觸』
工藤的聲音。
絆的背後有些冰冷。緊張和恐怖給他帶來了零度以下的壓力。
「……要出去了」
「啊,稍等一下」
少女慢慢回過頭。
說出口的是從幾天前就一直藏在心底的話。
「……絆也聽到了吧。這樣下去,你和千尋都要死」
這是的預言。
絆和空都在那個腳蹬風箱旁聽到了。
——「我有看到了死亡」
如此訴說的少女說出了絆和千尋兩人的名字。
「那又如何」
「你……想一言不發去送死嗎?」
空接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