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玉瓶咕嘰一聲,滾到他的腳底。
他低頭一看,映入眼簾的是一行小字:上品聖靈丹,五十粒。
而它隻是茫茫瓶海中平平無奇的一隻。
鄭盛淩:“……”
空氣安靜了許久。
“這誰的?!”他怒道,“既然有藥幹嘛不早說,看我跑來跑去很開心嗎??”
望雲彎腰撿起一捆滿是藥味的靈草,赫然就是他剛才所說的蛇蟲草,他哭笑不得,“顧道友,你有這些好東西,剛才我們對戰力竭時,為什麼不拿出來呢?”
若是有這個,冼玉也不必放血一搏了啊。
顧容景從他的語氣裏聽出微微責備的意思。
他喉嚨微緊:“我、我不知道。”
“什麼?”
“我不知道這些有什麼用處。”顧容景隨手拿起一個小瓶子,輕輕地摩挲著光滑冰冷的表麵,“這些都是我在飛花樓接任務的酬金,有時候是靈石,有時候是這些。”
沒有人教他怎麼用,但能做飛花樓酬金的東西想必不會差到哪裏,所以他就通通丟進了儲物袋裏積灰。
如果不是望雲提起,他甚至不知道,原來靈力耗竭之後還可以吃丹藥來迅速補充。
望雲和鄭盛淩都怔住了。
顧容景這樣的身份,在遇到冼玉之前隻能做散修。散修無門無派,自然就沒人來教他這些。
這些望雲他們其實都明白,隻是已經接受了他是冼玉徒弟的身份,就自然而然地忘記了。
望雲心裏很不是滋味,他沉默了片刻,把這些東西全都收回了顧容景的芥子戒裏。
“這些東西,理應讓你師父好好教你。”他語氣溫和,“我不能貿然代他處理你的東西。更何況,小師弟拿來的這些已經足夠了。”
話音落下,謝文齊從後麵小跑著過來,看樣子是鄭盛淩找到丹藥後匆匆忙忙先上來了。
“二位師兄,”謝文齊擦了擦臉上的汗,“我剛才看了眼外麵,發現法船好像迷了路……”
這秘境極大,滿是叢林,難以分辨方向,迷路也是很正常的。
望雲走到外圍,在呼嘯的風聲中遠遠望去,四周一片昏暗。
他回頭:“顧道友,你還能辨認出方向嗎?”
顧容景搖了搖頭。
上甲板之前他一直都記得,後來冼玉昏迷,他擔心出事,就沒有再分神留意方向了。
沒有方向,意味著他們還要滯留在秘境裏。
“沒事的望雲師兄。”謝文齊努力安慰,“我已經給其餘的師兄弟們發了信號,想必他們會趕過來支援的。而且算算時間馬上也要天亮了。”
黑夜總是充斥著危險,隻要熬到天亮,想必他們可以稍微喘息了。
望雲點了點頭,“你說得對,等天亮之後,我們就可以看到入口方向,到時候找到秦亭,一切就都能明了了……”
顧容景沉聲道:“不會有天亮了。”
話音落下,三人都怔住。
夜風吹過,法船在寂靜的空中穩妥向前行駛,船上的人跟隨著坡度微微晃動。
寂靜無聲。
“顧道友,你這是什麼意思?”
望雲咧了咧嘴角,勉強找回自己的聲音。
剛才那句話,著實有些嚇人。
“你們沒覺得,這個夜晚格外漫長嗎?”
顧容景反問。
他這麼一說,望雲和鄭盛淩才忽然想起,他們半夜交班的時候,已經是辰時了。
顧容景簡直就是個人體日晷,鄭盛淩時間把握得沒那麼準確,但是如果他沒記錯的話,顧容景警惕性很高,換班他守了很久,對方才慢慢地陷入了睡眠。
就算其中隻隔了半個時辰,但人們從入睡到做夢往往是需要一段時間的,尤其是大多數人的夢都在深睡時出現,假設顧容景從睡著到深睡中間是一個時辰……
那他們在林中廝殺妖獸時,那會兒就應該是卯時了!更不用說,他們之後還在原地糾纏了近兩個時辰,那現在最早也應該是……
巳時。
大霧散去,豔陽高照。往日在大明村的時候,冼玉最常在這個點起床,正好和散步回來的顧容景、以及撿柴回來的趙生一起用午飯。
可現在,他們被困此處,幾近十二個時辰。
整整一天,看不到一絲光亮。
所有人的臉色都變得微微發白。
謝文齊打了個寒顫,勉強提起一抹笑意,“沒關係,剩下的人會來找到我們的……”
“剩下的人,真的還活著嗎?”
顧容景平靜地道破了事實。
他們都難以自保,不管那魔修想做什麼,他混在人群之中,真的會放過那些無辜的弟子嗎?
“夠了!不要再說了!”鄭盛淩忍了片刻,率先站了起來,“現在我們都是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要救他們必須先救己。與其擔心別人死沒死,還不如好好想想眼下還有沒有出路!”
他說得難聽,但話糙理不糙。
現在整支秘境小隊裏,修為頂端的也就是他們幾個。要是他們都活不下來,那別人更加沒有生路了。
但關鍵就是,生路在哪裏?
“有。”
鄭盛淩微微一頓,“什麼?”
“我說,有出路。”
顧容景道,“置之死地而後生。”
“???”
什麼玩意?誰死?誰生?
鄭盛淩這暴脾氣,差點脫口讓顧容景說人話,但考慮對方的身份,真說出口怕要被誤以為是地域歧視,他隻好道,“你能不能說得……”
‘清楚一點’四個字還未吐出口,顧容景忽然起身,一道寒光刺過,所有人都沒有反應過來,他緊攥著一支短箭猛然刺穿了謝文齊的胸口、狠狠地將他釘在了身後的船艙上!!
他速度太快,謝文齊懵了一瞬,等到胸前傷口處開始滲血,皮肉傳出一陣撕裂的疼痛時,他才皺著臉痛苦地叫了一聲。
這一道呻吟像是帷幕拉開的信號,鄭盛淩和望雲飛速衝了過去分開他們倆。謝文齊滑落在地,那一箭正好刺中了他的金丹,他猛地吐了口血,金丹裂縫漸漸擴大,他嘶吼一聲指甲都快嵌進血肉裏,想要把那隻箭羽拔出來——
就在他指尖快觸碰到的瞬間,那箭羽忽然向四麵八方發出數百道細光線,迅速組成了一道符咒,然後牢牢地將他困在原地,動彈不得!
這這這、這是捆妖獸用的法器!
誰也沒想到,顧容景出手這麼狠絕!
情況危急,望雲隻能放鄭盛淩獨自攔住顧容景。他箭步跪倒在謝文齊麵前,手掌按在對方傷口處,輸送靈力、穩住他金丹破裂造成的紊亂。
顧容景麵色冷峻,握著箭羽的手被鮮血浸染了都沒有鬆開。
鄭盛淩廢了洪荒之力都沒辦法完全按住他,他都不知道這人到底抽了什麼瘋,眼看著自己被他一把甩開,他咬咬牙,火光自掌心亮起——
“咳、咳。”
一道幾不可聞的咳嗽聲,忽然喚住了顧容景的腳步。
他回過頭,靠在甲板軟墊上的冼玉睫毛微微顫了顫,嘴角沾了一點點的血跡,看樣子像是被嗓子口逆行的血沫嗆住,一時間有些難以呼吸。
“顧容景!!”鄭盛淩看到冼玉有了清醒的跡象,頓時大喜過望,高聲喊,“你師尊嗆著了,還不快去看他!!”
顧容景步伐停了一瞬,他鬆開了箭羽,沒有猶豫地轉身快步走了過去,察看冼玉的情況。
他娘的……
鄭盛淩這輩子還從來沒這麼為一個人的蘇醒而高興過,天知道剛才顧容景力氣有多大,握住他肩膀的手跟螃蟹鉗子似的,他還不敢鬆手,快疼死他了。
高興之外,又同時鬆了口氣。
冼玉的情況,顧容景一看就明白了。
從前他經常有這種受內傷後胸口有淤血、躺倒血液湧上口鼻的狀況,如果不及時處理的話,昏死過去的人很可能會無法呼吸、窒息而死。
他把冼玉扶坐了起來,微微向前傾身,手掌不輕不重地輕拍著他的後背,讓他嗆出嗓子眼的血沫。
這招果然有用,冼玉雖然咳了個臉紅脖子粗,但很快呼吸就順暢了。
顧容景看到他唇角溢血,下意識伸手去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