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 28 章(1 / 3)

趕來營救的弟子名叫謝文齊, 和望雲同屬於萬劍宗柳無名的弟子,是他的親師弟,和他一樣同大師兄陸昭州關係親厚。

謝文齊不顧危險乘坐法船過來營救, 想必是看到了昨晚的森林大火,料想事情發展不妙, 於是一路循著動靜找過來的。

時逢冼玉昏迷, 這艘法船來得正及時, 他們手忙腳亂地把冼玉抱到船上。因為法船船艙狹小, 擔心他呼吸不暢, 他們就先把冼玉安置在甲板上, 方便通風。好在顧容景芥子戒裏有幹淨的被褥, 不至於讓他師尊躺得太難受。

鄭盛淩跟謝文齊去船內的藏物匣裏翻找丹藥,望雲稍微通一些醫術,從隨身芥子戒的角落裏摳出一包銀針, 攤了塊手帕開始給冼玉診脈。

顧容景坐在他身旁,寸步不離。

望雲診了一炷香左右,擔心自己醫術不精,又診了一次才敢確認:“不用擔心,他是失血過多, 再加上過度疲勞, 體力不支就昏過去了,好好休息醒過來就好了,沒什麼大礙。”

顧容景點點頭,微微鬆了口氣。

然而這口氣還沒吐到底,望雲嚴肅地又加了個但是,“我剛才診脈時才發現他經脈受阻,流通不暢, 按照常理來說,是無法支撐起剛才那樣強大的靈力的。”

他愣住,“經脈受阻?”

從來沒聽冼玉提起過。

“對。”望雲點了點頭,“我隻能看出他身體有受損的痕跡,經脈被震裂,受到了嚴重的損傷。但他根骨不錯,或者說出奇得好……”

不,也不能說出奇得好,應該是驚為天人。

上一次萬劍宗發掘到好根骨的苗子,大約就是鄭盛淩了,但可惜的是,他不能算內門,隻能掛名在萬劍宗內。再往上數,可能就是望雲的師尊——柳無名柳長老了。

他修為在這兒,也隻能看到這兒了。說起來,若是全盛時期的冼玉和全盛時期的師父對上,也不知哪個會贏……

不不不,肯定是師尊。

師尊隻差一步就可邁入分神,要知道如今修真界裏,分神期的大能一隻手都能數得過來,大多都已閉關不問世事了,萬劍宗的掌門就是其中之一。等到師尊悟道破境,他們萬劍宗就有兩名足以撼動六界的分神期大能了!!

至於冼玉,他雖然厲害,但看這樣子年紀輕輕……修道者不是不會老,隻是老得慢,修為越高,活得越長,衰老的速度也就越慢。

冼玉這麼年輕,估計也就修了七八十年,那他最高最高,應該就是元嬰後期、或者是出竅期的修為了吧?

哎,可惜了,這樣的人才卻不能為他萬劍宗所用。想必師尊若是知道了,也一定會惋惜。

他抬頭對上顧容景疑問的目光,這才回過神,接著剛才的話說道:“他根骨很好,有天賦,如果這麼一直靜養下去的話,應該能養好。隻是他在危險時以血強行灌入強大靈氣……”

山河傾倒、青木枯損,盎然生氣瞬間都被他抽幹了似的。那樣駭人的場麵他還是頭一次見。

“你應該明白,經脈受損的時候無法支撐這麼強大的力量。那些靈力瞬間湧入他體內,幸好沒有經過體內周轉,而是借由法陣迅速播散了出去,才免掉了一場災禍。但是如果長久以往下去,他的經脈會一次一次地斷裂,直到……”

他鄭重道:“直到完全破碎,再無修複的可能。”

說人話,冼玉可以通過引血來短暫獲取大量外部的靈力,但他現在的基礎支架已經搖搖欲墜了,再來一次,說不定他的經脈會全部崩塌。

對於修士來說,元嬰是命魂,命魂散了人會死。但經脈若是損毀,雖然活著卻無法再修煉,那滋味對他們來說就是生不如死。

顧容景的臉色一點點地沉了下來。

“我想他自己也明白後果,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不會輕易用這樣的招式。”望雲拍了拍他的肩,一時之間也不知說什麼,“你多勸勸他。”

說是這麼說,但他們心裏都隱隱明白,勸是勸不動的。

冼玉看起來隨和沒什麼架子,但在關鍵時刻從不含糊。如果再來一次,哪怕經脈盡碎,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再救他們一次。

而他舍命相救的原因隻有一個,不是因為對手太強,是他們太弱。

顧容景垂下眼瞼,半跪在甲板上,輕輕握住了冼玉的手。

冼玉內火旺盛,又躺了許多年的冰棺,所以並不畏冷,但是卻受不住熱。昨日他牽著顧容景走了一段路,指尖總是溫暖的,好像再大的風都吹不走他的體溫。

可現在,冼玉指尖冰涼,臉上也沒有血色。

顧容景冷漠地想,他果然是災星。

他身體裏流著一半肮髒的血脈,另一半卻又來自一個肮髒的人,成就了一個不可救藥的魔鬼。

自他生下後,那個權貴的男人因為嫌惡自己的兒子長相怪異,再加上喜新厭舊,沒有再去找過他母親。她一個長了妊娠紋的女人,難以維持生計,隻能重新回到紙醉金迷的歡樂場。

這次,她沒有再抱著那些不實際的幻想,但她開始沉迷酒精。

每日清晨,她從客人的臥房裏走出來,衣衫淩亂,肚兜掛在腰上鬆鬆垮垮,唇脂在臉上畫出一條長長的淡痕。

年僅六歲的顧容景總是沉默地坐在樓梯裏,皮膚遺傳了母親的瓷白,一頭微微卷曲的柔軟的發,眼睛繼承了那個男人的烏色。

她一開門就能看到他,但她也從來沒正眼瞧過他。

老鴇知道她喜歡打罵孩子,怕影響生意,就不允許她再接近。但她總有辦法,她喝醉了就喜歡趴在欄杆處,露出一片豐滿的胸脯,來來往往的人都聚集在那裏,聽她粗言粗語、大聲辱罵。

她這麼做隻是因為顧容景承了那男人的姓氏,她罵這個流落在窯子裏的私生子,能叫金葉城裏的那個負心漢臉上無光。

後來,她瀕死的時候滿身髒汙,那地方的人怕傳染到她的髒病,把奄奄一息的活人扔到亂葬崗,隻有顧容景去看她。

她都瘦成皮包骨頭了,隻有那雙碧眼還亮著一點光芒。

都說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但她偏不。

“你來看我,不是想救我,是想和我一起死,對吧?”她掙紮著爬起來,把血汙抹到他的臉上,一字一句,快意道,“你死不了的,災星怎麼會死呢。你會活很久很久,把你身邊的人一個個拖下地獄,而你這個賤種還能留在人間……”

她說的是沒錯。

女人死前給金葉城留了一場大瘟疫,而他從亂葬崗回來,卻安然無恙。

他一直不明白她的恨意從何而來,她總是把自己的不幸怪在別人身上,說自己命不好,若是生了個別的孩子,或許就不是這樣的結局。

現在,顧容景有那麼一丁點的理解了。

他確確實實,是個災星。

“他的經脈,怎麼療養?”

再開口時,他嗓音微微沙啞。

“這……”望雲搖搖頭,他能力有限,不好妄下定斷,“得看他是怎麼受的傷,才能確定好療養方案。但總之,靈植丹藥這些是少不了的。”

小師弟小時候調皮,非拉著同門的師兄要和他比劍,結果被人家不小心擊飛了,墜下山崖,昏迷了小半個月。

那時為了讓他不留下病根,早日蘇醒,掌門、閣主和閣主夫人差點驚動大半個修真界,用了不知多少珍草稀藥才把小師弟救回來。現在再看的話,估計連條疤都沒落下。

冼玉這傷勢看著像是陳年傷了,恐怕要更複雜一些。

隻是冼玉看著並不富裕,他們如意門人丁又稀少,將來還不知道怎麼維持下去,這高昂的醫藥費恐怕……

不料顧容景道:“需要什麼?我芥子戒裏有不少丹藥,現在可以用嗎?”

“嗯??”望雲有些意外,但也沒多想,“天雲丹、聖靈丹、蛇蟲草這類都是溫養經脈恢複靈氣的好東西……算了,你有什麼拿來我看看。”

聞言,顧容景抖了抖袖子裏的儲物袋,一大堆玉瓶和一捆一捆的藥材洶湧而出,瞬間淹沒了狹窄的甲板,空氣裏滿是靈植藥材的氣味。

這堆材料的深度十分可觀,手掌垂直插進去,竟然沒過了兩指。

望雲張大嘴巴:“……”

不遠處漸漸傳來咚咚咚的腳步聲,鄭盛淩手裏拿著幾個中品聖靈丹的瓶子,興衝衝地跑到甲板上,把手中的東西舉給他們看,“看我找到了什麼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