冼玉細長的睫毛輕輕顫了顫,剛好睜開眼,目光正好落在了他血跡斑斑的手掌。
他剛清醒,那道眼神裏其實沒什麼表情。
隻是顧容景自己怔了下,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似的,下意識地將沾了血跡的手指縮了起來。
另一頭,望雲給謝文齊倒了一整瓶的聖靈丹才吊住他的氣息,傷口也已經止血止住,隻是金丹裂了一條大縫,需要幾人合力給他輸送靈力將那道傷口補上,之後再回萬劍宗調養。
但現在問題就在於,顧容景的箭羽把謝文齊釘死在牆壁上,那支箭羽是專門用來捕捉靈活又凶猛的妖獸用的,大多用在狩獵場上。出箭後除非主人收回,否則是不可能被拔出來的,如果他們強行動手,反而可能擴大傷勢。
“顧容景!”望雲滿臉疲憊,他剛輸送完靈力,止住了險勢,沒有注意到他們這邊的情況,“你還不快把這縛網解開!”
他隻是給謝文齊拖了會兒時間,但再不放下來好好治療,他會死的!
顧容景抿了抿唇,餘光裏瞥見冼玉慢慢坐起,他發絲散亂,眼底漸漸恢複了清明。
“出了什麼事?”
他淡聲問。
還能出什麼事呢。
傷者痛苦地哀叫,行凶的凶器剛剛掉落在地,顧容景染了血的手剛才還觸碰到他蒼白的臉,冼玉怎麼可能不明白現場發生了什麼?
這句話問的不是望雲,也不是鄭盛淩,而是近在咫尺的顧容景。
顧容景剛才沒有解釋,但是冼玉審視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他低下頭,不情不願地解釋了,“我說過,唯一的生路就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你這是在‘後生’嗎?”望雲眉頭緊鎖,“你明明是在要他的命。我們看得清清楚楚,是你主動拿箭去刺文齊的。難道你還要……”
“他是魔修。”
四個字,幹幹淨淨、利索簡潔地斷掉了望雲的所有言語。
他說什麼?魔修?謝文齊嗎?
就連鄭盛淩也露出震驚的表情。
“我們在黑夜中度過了整整十二個時辰。這裏是秘境深處,那些被你留下的弟子,他們敢獨自一人駕駛著法船闖進這裏來嗎?”
當然不可能。
鄭盛淩本就多疑,難以相信別人,此刻聽到顧容景所言,更加覺得他有道理了。
隻剩下望雲微微僵住,有些失望地歎道:“……文齊,真的是你嗎?”
秦亭,冼玉,顧容景,他通通懷疑了個遍。但他怎麼都沒想到,叛徒竟然會是和自己朝夕相處的師弟。
謝文齊可是他的親師弟啊!
“師兄,”謝文齊吐出一口血,麵色蒼白,“你不要聽信他的話,我若是魔修,怎麼可能結出金丹呢?你方才給我醫治,又怎麼會看不出……”
“望雲,他早就不是你的謝師弟了。他是魔,他把我們帶上這艘船的目的隻有一個。”
顧容景走上前,這次,望雲和鄭盛淩沒有阻止。冼玉坐在一旁,目光靜靜地望著他。
“你們現在看到的什麼金丹,都隻是他的偽裝罷了。鄭盛淩,你不是說是我散出魔氣,傷了你麼?到底是不是我,如今可立見分曉了。”
他一字一句,將那把箭羽用力向下按去,直接擊碎了那顆金丹。
謝文齊在他掌上發出一聲痛苦長嘯,聽得望雲側目,不忍再看。
“我說的置之死地而後生……你們看吧。”
話音落罷,他臉上都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
做完這一切後,他往後退了幾步,將對方暴露在另外三人的視野裏。
隻見謝文齊指甲深深地刮進泥土,雙眼上翻,四肢在縛網裏最大程度地扭曲著,鮮血直流,慘叫不斷——那模樣已經不能算是人了。
望雲看得寒毛直豎,下一刻,一股黑氣從謝文齊的丹田爆衝而出,在鄭盛淩一聲憤怒的驚呼中,那股魔氣迅速掩蓋住了扭曲的身體。
黑霧籠罩之下,‘謝文齊’開始一會兒變成秦亭的模樣,又一會兒變成了戴著麵巾的顧容景。
鄭盛淩當機立斷,一道金色鎮魔符從袖中飛了出去,重重地鎮在了那線網之中,將快要逃逸的魔氣死死地封在箭羽之下。
至此,那個幕後推手終於揭曉了答案。
“麵、魁。”
冼玉沉聲道破了它的真麵目。
魁有頭、首的意思,麵魁就是沒有臉、愛學人說話,還喜歡擅長幻化成別人模樣的魔物。
鄭盛淩也沒有猜錯,他身上的魔氣,應該就是那位傳說中的北溟魔君借給他的,否則一個修為不起眼的麵魁,按理來說掀不起什麼風浪。
若不是剛才顧容景出其不意,把它釘死在船艙上,隻怕等那魔氣不知不覺放出,他們就是鄭盛淩那樣的下場了。
“你竟然是麵魁——”
鄭盛淩望著麵前沒有眉眼、皮肉連成一體戴著麵具的麵魁,忽然想起被留在入口處的弟子,想到真正的謝文齊,想到了真正的秦亭。
或許他們都已經……
鄭盛淩嗓子微微堵住,一股怒意猛然湧上心頭,“你到底有什麼目的??”
這些是每個人都想知道的答案。
“為了掩護那條蛇,是嗎。”
幾人回首,冼玉靠在牆上,因為失血過多、畏冷,所以腿上還蓋了一條薄薄的毯子。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卻突然讓那麵魁有了反應。
“為了不讓正道發現你們動的手腳,這條蛇已經在這裏潛伏多年。你們早已與它聯手,前幾日便是在這裏互通消息。”
冼玉撐著劍緩緩站起,他每一句都正中靶心,那麵魁最初時還一副要詭辯到底的模樣,但隨著冼玉吐出的每一字每一句,他開始露出驚恐的表情。
但這些還沒有完。
“它若乖乖飛升,即日成龍,不比與魔修為伍來得更光彩?這等妖獸雖有靈性,但也沒靈到犧牲自己的前途。你們布了這諸多局,想必蛟蛇背後還有人操控吧?”
一句降下,石破天驚。
麵魁身體止不住地顫抖,畏懼的神情已經說明,冼玉猜想得沒錯。
蛟龍出世,動靜未免太大,未掩蓋消息,它們躲藏在這秘境之中,瞞過了修真界,也瞞過了天道。兩方消息互通有無,神不知鬼不覺。
如若不是他們不小心落入了蛇洞,想必根本發現不了其中的玄機。
這背後的陰謀,鄭盛淩光是想想都已毛骨悚然,“當今世上誰還能驅使一條分神期的蛟龍?”
北溟魔君倒是分神期,但他已是主謀之一,不太可能自導自演,那麼這背後到底……
“我們一入秘境,你們便捉了十餘名弟子,縱容那蛟蛇的神識現身、殺人無數,不就是為了加重因果罪孽,迫使天道不讓它飛升嗎?”
說罷,冼玉露出一個嘲弄的笑容。
這條蛟躲在秘境裏數百年不出,不敢靠近靈氣充足的山林,與他們對打時慫到不敢出招,唯恐老天瞄準了機會,讓它‘立地悟道’,賜它一個飛升。
飛升了,還怎麼成就大業?
“如果我沒料錯的話,那片山林應該是它同伴化出的屍骨。它依附在地下,通過死靈的氣息試圖躲避天道的追蹤,躲避雷劫。”
可它越要留在這世間,天道便越不隨它願。
冼玉微微抬眼,看到遠處烏雲翻動,閃電與日光在天際線相繼亮起。
這蛟龍,天意說殺不得,要留它的命去仙宮受折磨,那他便順應天意,送他一程。
“今日我不會殺你,但你聽好了,我要你回去和那什麼狗屁北溟魔君複命,告訴他——”
冼玉持劍站在風中,背後一道閃電照亮他整個背影,一字一句,帶著叱吒風雲的快意,“今日這龍首我是拿定了,他若心中記恨、要來尋仇……我玉清道君,在此恭候!”
作者有話要說: 師父打(前)徒弟,這不是打寶寶。
不過先升級一下裝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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