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1 / 3)

“怎麼了?哪裏不舒服?”

冼玉的聲音像是淙淙流淌過的清泉, 清澈見底,嘶嘶聲的蛇語被浸泡過後,漸漸地變得不那麼分明。

顧容景頭痛欲裂, 聽到他輕柔的語句,眼底恢複了清明。

它們似乎不希望冼玉靠近, 柏樹幹粗壯的蛇還帶著濕潤的血氣, 盤踞在他身上, 像是纏繞獵物一樣, 用寬大的身軀遮擋掉他的視線。

它們似乎隻能對他造成這些許幻象的威脅, 做不了其他。更多的就是發出刺耳又犀利的蛇語, 模糊又尖銳, 似乎在警告著什麼。

他不知道,也聽不清。

冼玉好像意識到了什麼,他摸了摸顧容景汗濕的額頭, 低聲問:“看到髒東西了?”

人死後,魂魄離體重入六道輪回,但有時候也有一些枉死鬼,因為怨念太重,被鬼差帶走時魂魄分離, 留下一部分滯留在人間。

這部分魂魄沒有思考沒有理智, 以怨氣為食,直到自己的心結解開後才會消散離開。小孩子和陰氣重的體質很容易看到這些。

但他記得顧容景的麵相,雖然命格裏帶了一些不太好的東西,但總體來說是至陽的體質,按照常理不會吸引這些陰物。

“……”顧容景沙啞地回答,“有蛇。”

蛇?

冼玉詫異地看了望雲一眼,對方也滿臉疑惑, 才謹慎地回答:“這裏沒有蛇。”

他什麼都沒看見。

“不,它們就在……”

顧容景剛吐出幾個字,盤繞的蛇身猛然縮緊,似乎在製止。

他閉上眼,狠狠地皺了皺眉。這些陰物隻能出現在他的眼前,不會侵染他的思維。顧容景試圖以靈氣轟開,但這群蟒蛇沒有實體、擋在麵前的隻是一群放出來的靈識。

它們有恃無恐,一遍遍用威壓束縛、控製著他,向他傳遞著遠離的信息。

在強烈的精神洗腦下,有那麼一瞬間,他好像聽到了蛇群吐出的隻言片語:

遠……離……

聲音越發清晰,似乎要刺入他的腦海裏。

你……生……有……

就在這時,冼玉忽然伸出手,貼在他的臉頰上。粗糙沙啞的蛇語猛然被打斷,掩藏在皮膚裏的無數雙蛇眼幽幽地盯著冼玉,忽然四散而去,迅速避開了被觸碰到的地方,隻在顧容景周邊盤繞、立著蛇身審視地望著他。

靈識施加的那股壓力,一瞬間消散。

顧容景長長地吐出一口氣,臉色有些許疲憊,“他們就在我麵前,一睜眼就能看得到。”

那些靈識寄居在他身上,和他溝通、建立鏈接,都會消耗他自身的意誌力和靈力。蛇群散去的瞬間,對他來說是難得的喘息時刻。

望雲臉上還是一陣疑惑,他揉了揉眼睛,試了好幾遍還是什麼都沒看到。

冼玉沒有鬆手,“它們是不是走了?”

他隱隱感覺到,這也和自己有關。

顧容景搖搖頭。

它們還在,隻是暫時不敢靠近。

冼玉若有所思,順著他指的方向望了過去,一片空蕩蕩。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數十條不同粗細、花色、大小的蟒蛇圍在顧容景身側,它們或騰空、或盤踞在地,無數雙眼睛在夜晚中亮起,詭異又神秘。

冼玉看不到,但有所感應。

“它們在畏懼我。”

他低聲道。

“畏懼你?”望雲猜想,“難不成就跟獸王一樣,它們被你震懾住了?我還真有些好奇起來,不知道那群大蛇長什麼樣。”

顧容景道,“你不會想看見的。”

“……也是,想想看就怪嚇人的。”他訕訕一笑,“說起來,別的蛇也可以這樣嗎?”

要知道蛟潛秘境最不缺的就是蛇了。

“不會。”冼玉幹脆利落地否決了,“這隻是偶然事件罷了,不要抱有什麼希望。”

要是他真這麼能幹,早上看見那條大蟒蛇的時候,也不至於拉著顧容景奪路而逃。

“倒有些可惜了,我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異事。”望雲微微歎了口氣,善意地提醒,“這地方詭異得很,有蛇,就肯定和這秘境有關。道君,這些蛇既然害怕你,又纏著顧道友,不若……你牽著他走?”

冼玉點點頭,“我也是這麼想的。”

雖然不知道是誰從哪裏放出這些蛇的靈識,但隻要它們一直糾纏,長時間下來肯定會對身體和元神有損害。

“若閉上眼看不到,那就不用看了。”他握緊了顧容景微涼的掌心,“記得心裏默念清心咒,難受了就叫我。”

他也不知道這樣做有沒有用,或許它們依舊趕不走,但也聊勝於無了。

顧容景垂下眼簾,溫溫地嗯了一聲。

“我們出發吧,一路往南走,我這兒有一包銀磷粉,望雲你拿著,我們走一段你就撒一段,不要弄錯了。”

銀磷粉是一種特殊礦石粉,通體銀色的細小顆粒,白天時看不出什麼,但一到晚上就會閃閃發光,格外耀眼。

走過的路是一條直線,便可一目了然。

望雲點點頭,“知道了。”

冼玉摸了摸顧容景幹燥的手掌,溫暖的指腹和他扣在一起。臨行前,他掃了一眼顧容景身後,眼神微涼。

嘶嘶——

為首的一條粗壯大蛇無意中和他對上了目光,下意識地鬆開纏繞的尾巴尖,遊遠了些。

火折子亮堂的光芒照亮了前方,望雲謹記著囑咐,一路撒銀磷粉作為標記。

按照冼玉說的,他們要往南走。

秦亭明顯對這裏十分熟悉,他應該也很清楚,這幾座山都是可以移動的。昨日所有人都中了幻境,在這麼大的優勢下,他依舊徒步將他們帶到了山北之處。

越謹慎、隱秘地藏起路線,越不希望他們去山南,就說明那裏對他們更有利。

顧容景第一次摸黑走路,還有些不習慣。冼玉拉著他的手,一邊引路一邊閑聊,分散他的注意力,望雲靠得近,順耳就聽了兩句。

“我之前是不是和你說過我的身世?”

顧容景道:“你說你是孤兒。”

“是啊。”冼玉點點頭,“我是在山裏被我師父撿到的呢。那天他去山下的小鎮采辦東西,路過竹林裏的一條河,正好看到當時還是個小嬰兒的我被放在木盆裏隨水漂流……”

冼玉所到之處,荷花綻放、蓮子滿蓬。

師父後來還說他這是祥瑞之兆,那天附近的村民們都去下遊爭搶蓮子,隻有他正好碰到了小冼玉,說明這是命中定好的緣分。

冼玉被師父帶回家後當養子收養,因為他身材瘦小,師父一開始沒打算教授他修道。是冼玉每天早上搬著凳子在院子裏看師父教大師兄練劍,看了兩三遍,就會了。

後來師父發現他自學成材,還有些擔心,擔心他走錯了路。結果一檢查就發現,他不管是心法還是劍訣,都修習得很好。

那時小冼玉才十一歲。

後來修煉不過一個月,他就從練氣直追築基,每天早上起來看他練劍都能看到進步,大他八歲的師兄硬生生地被冼玉火箭似的修煉速度比了下去。

等他大了、劍道有所成就之後,師父說起這些往事還笑話他,說冼玉小時候學劍一遍就會,會了就不願意再練了,把他急得不行。

有一回,他晚上做夢的時候,夢到開宗立派已飛升許多年的祖師爺、太乙天尊穿著法袍、一手捏著快拖地的胡子,一手拎著一把兒童用的小劍,追著正在逗鳥的小冼玉,哄著小孩兒把今天學的那一式再練給自己瞧瞧。

師父雖然沒見過祖師爺,但那一瞬間也和天才有了同病相憐的感覺,恨不得抱頭痛哭。

望雲在一旁聽得莞爾一笑,笑完發現不對啊:冼玉說得繪聲繪色的,怎麼修仙界從未聽說過他這號天才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