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 23 章(1 / 3)

冼玉臉色微沉, 還未來得及開口,一個渾身是血的修士突然撲了上來,死死揪住他的衣領, 咬著牙恨恨道:“是你害死了我師兄!!我要你為他償命!!”

身後便是滾滾江河,那人抱著必死的決心想要將他拖下水。冼玉眉頭一皺, 還沒來得及震開那人, 顧容景已飛身向前, 一腳便將那修士踹得老遠。

事發突然, 誰都沒有反應過來。

顧容景骨子裏流著一半異族的血, 對劍時冼玉都覺得手腕震得慌, 更不用說這些修士。他那一腳下去, 別說是個活生生的人,就算是塊鐵板也該廢了。

襲擊冼玉的修士倒地,狂噴出一大灘血, 麵色痛苦。那些弟子瞬間被激怒了,群雄憤懣地看向了‘罪魁禍首’。

而此時,他們才覺察出有什麼不對。

從陣法中傳過來時,顧容景麵巾已退,沒有什麼遮擋。眾人之前沒見過這張臉, 再加上站位正好被冼玉擋住, 導致一開始根本沒人注意到他。

直到剛才那一下反擊,他暴露在所有人麵前,他們才看清了顧容景的長相:

黑發微卷,眼窩微陷,五官深邃。

這模樣說不上醜,甚至很英俊,但……在一群扁平五官的修士裏格外突出。

那一瞬間, 他們都明白了顧容景為什麼要戴著麵巾遮擋身份。

他們的目光都聚集在顧容景臉上,有驚訝的有意外的,但更多是厭惡、排斥。

那些修士,並不是意外於他的身份,他們真正意外的是下等的西域奴竟然會出現在修真界,而且還修煉得有模有樣。

這感覺大抵就像是看到後院裏養的狗突然有一天被抱上主桌,和他們一起用飯。

這才是一般中原人見到他的真實反應。

冼玉那樣的,才是鳳毛麟角。

顧容景垂下眼簾,微微側過臉頰。

他的動作好像是一根被繃直的絲線,動了一下,把站在原地不知如何反應的眾人給彈醒了。

“看到了吧?”被打傷修士的同門師兄臉色難看,他攥著拳頭,聲音像在低鳴,“你們都……都看到了?”

都看到了。

秘境裏竟然混進來一個西域人。

有人按捺不住了,竊竊私語道:“都說打狗還要看主人呢,更何況萬劍宗三弟子也在這裏。今日當著我們這麼多人的麵,他就敢動手傷人,果真是狼子野心。”

有人開了頭,這流言便像是架起來的熱鍋一樣,慢慢地沸騰了起來。

“都說西域人野蠻難馴,今天一見,原來是真的。”

“冼道友此舉實在是太……他怎麼能收西域人為徒呢?”

“這你還不清楚?冼玉自個兒還是個築基期的修士呢,也有臉去教別人。正兒八經的子弟看不上他,他可不得找上這些西域人了……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望雲師兄,我們小門小派修行艱苦,剛才師弟又被那人打致重傷,這些都是你親眼所見,一定要替我們做主啊!”

這群人……

還有沒有點是非黑白之分了?

冼玉皺了皺眉,正要反駁,此時對麵一人鄙夷道:“原是個沒教養的野種,怪不得這麼放肆。”

他音量不大,但所有人都聽得分明。

顧容景麵無表情,他聽過更難聽的,所以並未說什麼。

但冼玉的臉色卻微微變了。

“你說他放肆,我倒要問問他放肆了什麼?”他嗤地一聲笑,“到底是誰先動的手,諸位看得清清楚楚。我給幾分臉麵罷了,同你們客氣客氣,沒想到還真有人給臉不要臉了!”

他平日裏不愛與小輩計較,說話又親和散漫,幾乎沒有這樣嚴厲的時候。陡然冷下臉來,所有人都不太習慣,但又有一種莫名的畏懼。

那幾句雖說得難聽,但也沒有他們詆毀顧容景時難聽。這些修士們臉色一會兒青一會兒白,但又憋不出一句話。

根本無力反駁。

冼玉說得沒錯,剛才確實不是顧容景先動的手。他們本意是宣泄怒意,隻是正好麵前站了個可以隨意辱罵的對象罷了。

然後才猛然發現,人家師父站在旁邊呢,並不是什麼好惹的角色。

大家僵在一處,梗著脖子,怎麼都不說話。

秦亭歎了口氣,主動站出來想緩和氣氛,“冼道友,你先莫生氣,其實……”

“你算個什麼人物,能與本君稱道友?”

冼玉語氣平靜平淡,冷眼道,“我是一宗掌門,容景是我門下愛徒。我不提,沒想到你們還真忘記什麼是‘禮數教養’了。”

“都說打狗還要看主人,諸位當著我的麵出口狂言,一句歉意都沒有,若還要我不怪罪……想必秦小友應該不是這樣慷他人之慨的假慈悲修士吧?”

冼玉沒發什麼脾氣,但句句淩厲諷刺。秦亭原先仗著自己與冼玉有過同行之情,才托大站了出來,沒想到被他當眾羞辱,頓時臉上火辣辣的。

再看身後的人,也是一樣訕訕的表情。

冼玉說得沒錯,他修為再低微,如意門都是在仙道聯盟裏過了門路的正經門派、更是陸昭州親自督辦下來的結果,審核的公章簽字一應俱全,登記得清清楚楚,是抵賴不得的。

他是一門之主,而秦亭卻是個不入流的內門弟子,兩者修為相近,可身份上天差地別。如意門雖是個空殼,但這群修士既然要用‘禮數教養’來壓顧容景,就別怪冼玉反過來仗著身份,壓著他們恭恭敬敬地稱自己一句道君了。

從前他不與這些少年郎計較,但不意味著他完全沒有脾氣。

顧容景抬起目光,落在冼玉微微發紅的耳尖——那是被硬生生氣出來的火氣。

冼玉平素看起來溫潤,其實很有自己的個性和標準。顧容景和他相處小半月有餘,看到他不悅的時候很少,發脾氣的次數更是屈指可數,可每一次……

都好像是為了他。

秦亭當著眾人的麵被罵了個狗血噴頭,各種內涵,這會兒沒有一個人敢站出來為他說話,他隻能忍著屈辱低頭,“道、道君……”

冼玉懶得看他一眼。

不是要找出氣筒麼?

誰不會?

“道君息怒,此事是我們做的不妥。”

事到如今,那位一直不曾開口的望雲師兄終於發話了。

“剛才事發突然,險些傷及道君,又叫顧道友遭受斥責,確實是我們萬劍宗督管不力。”他沉著道,“等出秘境後,我必定叫所有人給道君一個交代,隻是在此之前,還希望道君能回答我們一些問題。”

冼玉望向這位望雲師兄,微微眯眼。

他記得這人,好像是鄭盛淩身旁的親信,是個元嬰初期的修士,年紀三十有餘,沉穩寡言。

鄭盛淩在,他是二把手。

鄭盛淩不在,他便肩負著領隊的職責。

冼玉需要一個交代,需要表態。這一次殺雞儆猴,就是為了警告他們慎言慎行,他冼玉不是能隨意欺辱的人。

他的徒弟更不是。

望雲也明白,所以他作出了保證。

冼玉臉色這才緩了緩,隻是依舊冷得很,“問。”

“多謝道君。”望雲拱手道了句抱歉,“敢問您剛才從何而來,今早又去了何處?身邊可有人證?”

冼玉皺眉,從裏麵聽出了不太平的意味。

“今天早上,有十七個弟子死了。”

望雲知道瞞不住他,輕聲道,“有七個昨日曾和你們同行,早上醒來時就失去了蹤影,後來我在林中找到了他們的屍體……”

那些死去的年輕弟子們,都停留在生前最恐懼的瞬間,他們嘴角處都流著黑血、眼睛睜大、死不瞑目。這些人丹田俱被撕裂,五髒肺腑被粗暴扯出,裏麵的金丹不翼而飛。

這樣的情況是他們從未見過的。

蛟潛秘境經曆過數百年的洗劫,說句難聽的,這裏麵能傷人的妖獸也活不了多久,不該出現這樣的慘案。

其中必定有古怪。

他意識到不對勁,想聯係鄭盛淩把所有人都找回來,暫時停止秘境試煉,但是他很快發現了一點。

鄭盛淩也不見了。

望雲用遍了所有的傳音法陣和符咒,可是都無法聯係到他。

鄭盛淩已經是元嬰中後期的修士了,築基弟子出事尚且還能歸為意外。但一個元嬰修士若是折損在這裏,就真的說明出事了。

更不用說小師弟是他們寵著疼著長大的,一直視作親弟弟疼愛。如今弟子們出了事,鄭盛淩又不見蹤跡,他心裏也著急焦慮,隻是沒有顯露出來。

冼玉聽完他的描述之後不禁皺了皺眉,殺人奪金丹是極下作的行為,都快趕上小林境吃人的那個老道士了。

他瞬間想到了那隻大蟒蛇。

如果說這秘境裏真的存了什麼不為人知的能夠傷及那些弟子性命的東西,可能就是那隻半步飛升的蛟蛇了。

但怪就怪在這裏……

“道君?”

望雲提醒了一句。

冼玉這才回過神來,從容回答:“我們昨天和所有人待在一起,早上起來時,其他人已經離開了。我們找尋妖獸時無意中闖入一個陣法,再睜眼時,已經到了此處。”

接下來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

“你撒謊——”那個被顧容景踹了一腳的修士已經被扶了起來,他胸口一陣疼痛,不能大聲說話,隻能低聲憤憤道,“我每天都有起夜的習慣,寅時你們就已經不在營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