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先衝出城門的,是為數不多的騎兵。早在一個月前,契丹人還擁有一支完全是由騎兵組成的大軍,可是在軍隊爭相擠進大同府的時候,絕大多數的戰馬被拋棄在了城外。接下來發生的糧荒連人命都快要保不住了,所以有幸被主人帶入大同府的戰馬又被犧牲掉了一大批。
時至今日,僅存的戰馬隻有二百匹了,它們之所以能夠生存下來,是因為幾乎所有的契丹人都認為這些馬匹生命的價值超過了人類。二百匹戰馬都有著響亮的名字,它們係出名門,每一匹馬都擁有嚴格的族譜記錄。它們的形態、氣質、基因都近乎於完美,如果硬要用金錢衡量出它們價值的話……僅僅是一次配種,就可以收取一萬貫的費用,那麼種公本身的價值,可想而知。一句話,它們是馬中之龍。
馬背上的二百名騎士,同樣精彩。他們是最勇武的契丹人,他們身材健美、目光堅毅,草原人特有的長卷發賦予了他們粗獷的氣質,常年騎乘塑造的優美臀部線條,是所有腐女春夢中的囈語。牧民見到他們,甘願獻上最醇厚的酥油茶任其品嚐;酋長見到他們,甘願獻上最美麗的女兒任君采擷。一句話,他們是人中之雄。
馬中之龍,人中之雄,雖隻二百騎,卻足以令山崩,令地裂,令十萬敵軍膽戰心驚。
騎兵足夠威武,而跟隨在騎兵之後數也數不清的步卒,同樣雄壯。
漢人最欣賞的步卒是什麼樣的?他們應該裝備著重達七十斤的套裝鎧甲“步人甲”,並且擁有一麵籠罩麵積高達一點七五平方米的獸麵大圓盾。而且,他們還應該擁有一根長槍來對付騎馬的敵人,一柄寬刃厚背刀對付近身的敵人,還得有一柄輕薄的短劍對付纏身的敵人,最後,他們還需要有一柄連弩,來對付遠處的敵人。
而契丹人呢,他們最欣賞的步卒,叫做“巴博爾”。翻譯成漢語,巴博爾就是“赤身漢子”的意思。在契丹人的眼中,性命相搏的戰場上,掛在身上的服飾都是多餘的累贅,隻有油光鋥亮的軀體,才不會被敵人撕扯住。布條構成的衣物都是累贅,更何況七十斤的鎧甲呢?穿上那樣的鎧甲,還怎麼能夠靈巧的高高躍起,一招斬斷敵人的頭顱呢?而他們中意的武器,則是粗陋的斧頭,厚重的鈍麵可以砸扁一切鋼盔,尖銳的刃麵可以斬斷一切筋骨。
這也許就是行凶者與受害者的區別。受害者想到的隻是防衛,而行凶者考慮的隻是行凶。所以,受害者永遠是受害者,行凶者永遠是行凶者。此刻,多到數不清的行凶者以“巴博爾”的標準扮相,自城門內湧出,氣勢洶洶的奔向受害者。
如果是從前的宋軍,目睹這樣的蠻族軍隊或許會害怕,而現在的時代已經變了,擁有熱武器的文明人隻能對此歎息愚昧的可怕。趙佶的腦海中仿佛已經看見接下來血肉橫飛的掃射,這種情景對於任何一位藝術家的藝術細胞都具有毀滅性的打擊力。意誌堅定的藝術家也許隻會損傷一些創作火花,而意誌力薄弱的藝術家很可能就此墮落成為死亡重金屬。
關鍵是,這種感覺隻有藝術家才會體會到,像是太史昆這樣的武夫根本不可能理解!在他們眼中,不願意觀看殺戮是膽小懦弱的表現!想到此處,趙佶不由得一陣煩躁。他由衷的不想觀看屠殺,可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離開這裏。
契丹人顯示出優良的軍事素養,他們的衝鋒果斷而迅捷,兩軍之間的距離迅速拉近,目睹此景,太史昆沉穩的揚了揚手。
這是一種無言的命令,命令的內容迅速被一旁待命的信號兵轉化為旗語發了出去。這條消息由太史昆的身側傳遞到舞台四角的塔樓上,又從塔樓上被傳達至高空上的十六艘飛空艇中,再然後,飛空艇將這道命令傳達給了全軍將士。
前一刻還圍繞著舞台充當觀眾的兩萬名士兵,片刻之後已經老練的回歸了各自的陣地——最前線的沙包暗堡機槍陣地,後方的火炮陣地與飛彈發射架陣地。
昆哥的兩根手指輕輕向前一點,一旁的信號兵再次開始急速揮舞紅綠兩色旗。這一條命令又被迅速傳達,一眨眼的工夫,前後陣地槍炮齊鳴,戰場頓時被硝煙籠罩。
屠殺開始了,趙佶心情沉重的呼出一口濁氣。他自己也不確定,當硝煙散盡滿地殘肢映入眼簾的時候,他還有沒有心境將懸針豎的收筆做的那樣鋒芒畢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