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下意識地抓緊抱著自己的男人,試圖向對方尋求幫助。
莫悲不知道的是,這道劍意可不像平時劍修們打架時那些細碎零散,被靈力包裹住的東西。而是完完整整的,被兩個修士仔細打磨修煉,蘊藏著他們畢生所學的完整劍意。得到這東西的人有些悟性,吃透點兒皮毛,就能在修劍這一途上走出不短的一條路。
隻是有得必有失。這道劍意終歸是別人的。如果不能將自己對於修煉的領悟融入其中,貫通圓潤的話,那當前任主人控製這道劍意,它就變成了一個最為可怕的危險,隨時隨地可以從內部撕裂修士。
而現在這道劍意就在做這樣的事情。他貪婪地吸收著莫悲身體裏的靈力和生命力充實自己,等待著一個合適的時機破體而出。
謝天盈看到傻徒弟跟著師祖出現在這裏時,就明白了師祖的打算。師祖當年留下了一道神識看管他們,可惜這裏魔氣盛盈,生生壓住了師祖的神識,讓對方沉睡了數百年。莫悲進來之後,師祖的神識被同源的劍意喚醒,實力大不如前,還被幻境影響,忘記了這裏的起源來曆。隻是把謝天盈當作幻境中最為強盛的一隻妖魔對待。
斬妖除魔,自當是師祖最要做的事情了。
可他的實力早就不如在幻境中修養多年的謝天盈,隻能另尋別法,借助莫悲身體中的本體劍意來斬殺這頭妖魔。用活物的靈力滋養劍意,讓它在短時間內爆發出強橫的力量,這種法術可不僅僅用作弟子的護身符上啊。
師祖還真是數百年不曾變過,哪怕隻是一道小小的分體神識,也都這麼的冷漠無情。為了他所謂的正道,無論犧牲什麼,都在所不惜。
謝天盈心中冷笑,想到自己之所以會在這裏困守數百年,也是因為師祖所謂的犧牲,不由心中微冷,狂暴嗜血的魔念險些又吞噬了他的神智。他盯著被師祖緊緊抱在懷裏的那個少年人,對方懵懵懂懂地跟著師祖來見自己,亦步亦趨,顯然很是相信對方。
也是,和自己這種殺人如麻的魔頭比起來,師祖那樣一心除魔衛道的家夥自然更值得信任。
隻是站在大道立場的人不一定會對他好,現在自己的傻徒弟,明白這個道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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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悲並不知道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隻是本能地感覺到了危險和不妙。他像一尾脫水的魚,被漸漸抽幹,劍意愈發強大,莫悲甚至有種自己下一秒就會被開膛破腹的錯覺。
別怕,別怕。他這樣對自己說,有師父和師祖在身邊,有什麼好害怕的?
可是真的好痛呀。就算是最近吃盡了苦頭的小少爺,都感覺到自己無法忍耐這種劇痛了。他張開嘴,一口一口地費勁兒呼吸著空氣,可肺部因為疼痛劇烈地緊縮著,所有的空氣都團成一團兒,堵在了胸口處,他憋得頭暈眼花,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為什麼還不幫幫我,師祖。
莫悲迷迷糊糊地想著,他聽見師父靠近的腳步聲,說道:“師祖,莫悲不過是一個誤入幻境的凡人,他甚至還隻是一個孩子。”
師父.....是什麼意思?
莫悲沒有聽見師祖的回答,對方沉默地抱著自己,周身氣勢微微一震,把師父阻擋在三丈開外。
“他是玄天宗的弟子,理當做好了為天下蒼生犧牲的覺悟。”
話音剛落,師祖就察覺到懷中人劇烈的反抗,原本順從地按照他的心意行事的劍意也開始跟著掙紮起來。
莫悲聽懂了。
師祖這是要——犧牲自己?
他一時間說不上自己是恐懼還是墳墓,滿心隻回蕩著不要兩個大字。
莫悲從小到大,沒有做過什麼虧心事。街坊鄰居,親戚姐妹都說小莫悲心眼兒好,以後長大了,考取功名,肯定是個為國為民的好官。後來他長大了,書讀得又不好,於是身邊的人又改了口,說心底好,以後做什麼都吃不了大虧。
莫悲自己也覺著自己是個好心人,雖然膽子小,又慫又軟,有時候還會比人的反應慢上半拍,但每次別人這樣誇他,他總會沾沾自喜地翹起尾巴。有時候,莫悲也會勇敢起來。他心裏清楚地知道,這個世界上是存在著一些人,他願意為他們去死。
這些人裏,並不包括師祖。但是師祖要是用大道理來框他,和他耐心地講講道理,告訴莫悲這麼做會救很多很多人,說不定自己還真會抖抖霍霍被哄去赴死。
但起碼也要和自己說一聲吧!
莫悲炸了毛,紅了眼,一股熱血隻往自己腦門兒上衝。他很相信師祖——這種相信無關與對方與白燁一模一樣的麵容,也無關於對方崇高的地位,又或是強大的實力。他相信師祖,隻是單純因為師祖是個好人。
起碼莫悲是這樣覺著的。
師祖雖然講話難聽了一些,臉色難看了一些,脾氣差勁了一些,但大抵是個好人。而就是這樣的好人,毫不猶豫地把莫悲的性命一件物品,一件道具,一句話也沒有與莫悲多說,就這麼得把他推上了自己與謝天盈的戰場上。
這樣的人......
或許依舊是個好人,是個大家眼中的大善人,可莫悲的心像是被戳了一個窟窿,不停地向外流淌著名叫失望的情緒。
他憋著一股足足的氣,拚命掙紮起來。為了自己的性命,也為了自己那被辜負的失望。
與此同時,謝天盈不知多少次的攻擊被對方擋了下來。他平靜的外表下難以抑製地升起些焦躁不安起來。
真是個讓**心的傻徒弟。
謝天盈心中暗罵了一生,帶著幾分焦急,幾分無奈。
他後悔起當時應該沒把小徒弟就這麼綁在自己的床上,任由他四處蹦躂,如今才闖了這麼大的禍事。
謝天盈對於這個幻境還是有所了解的。那些沒有生命,由幻境所生的幻靈自不用說,就算是死了,也沒什麼關係——但那些生靈,妖魔也好,自己與柳霜庭也罷,其實都是被禁錮在其中的地縛靈,就算是收到了致命的傷害,魂魄也被囚在這裏不得超生,靈力會修複他們的肉體,讓他們重新活過來。
其實莫悲這樣的一個道理。隻要他的魂魄承受的住,無論死幾次,都沒關係,都能重新活過來。可師祖要是把莫悲當成劍意的肥料,那可就不一樣了。
那道劍意是師祖的劍意,又被師叔打磨過,本就走得是威猛剛烈的路子,恐怕是單單抽空一個莫悲是遠遠不夠了。肉體裏的靈力不夠用,自然而然就會打上吞吃魂魄的主意,也許師祖還沒心狠到讓莫悲魂飛魄散的地步,可自己這個小徒弟他也不知道是怎麼了,魂魄虛弱的厲害。被咬上幾口,困在幻境裏還不至於馬上死去,也就是會變成一個天天流著口水的大傻子吧。
至於出去?那就更別想了。柳霜庭和謝天盈是修士的一魂一魄,數百年來在幻境中滋養得極為堅實,出了幻境後不是被本體同化吞噬,就是在天地間消散。
至於莫悲這種原本自己就很虛弱的魂魄,受了重傷後出去不談下輩子能不能投個人胎這件事,會不會魂飛魄散,都另要兩說。
看小徒弟這麼痛苦的樣子,謝天盈也後悔起來。
他是故意激師祖這樣做的,單單是看不慣小徒弟滿眼信賴望著對方的模樣。
小徒弟又傻又天真,還未來得及被這世道傷個遍體鱗傷,天生就喜歡親近那些據說美好的事物——比如師祖。
同樣是莫悲的長輩,謝天盈對小徒弟再和顏悅色,對方也總是用擔憂的目光看著謝天盈。而師祖呢,謝天盈幾乎能想象對方是怎樣對莫悲說話的,即使是這樣,小徒弟還是和小雞仔信任老母雞那樣信任對方——這樣的差別待遇足以讓一個自私自利的魔瘋狂了。
謝天盈自然不會放任師祖把自家的小徒弟真的變成一個出不了幻境的小傻瓜。他在幻境裏帶了那麼久的一段無聊日子,未來全指望著莫悲姐們兒。他之所以敢激師祖,無非是因為在幻境中,能和師祖硬碰硬的大妖魔,可不止自己一個。
師祖本體再怎麼強悍,如今在他們麵前的也不過是一個削弱連許多的神識**,連魂魄都算不上。要是這樣他與柳霜庭都無法從對方手中奪回莫悲,那可真說得上是丟人。
隻是,這柳霜庭哪裏去了?
莫悲同樣也不知道自己師父的花花腸子,他正憋著自己最後一股子勁兒,和師祖較量呢。
凡人的身體中自然也有靈力,萬事萬物,隻要是活著的東西,都有靈力和元氣支撐,靈力沒了,那也活不下去了。
被這樣掠奪靈力對於凡人來說絕對是一個少見的經驗。都說關羽能忍刮骨療傷之痛,莫悲如今隻覺著自己和關二爺也差不了多少。靈力順著他的皮肉,經絡,甚至是骨髓中洶湧而去,湧進他的丹田,被貪婪的劍意吞吃下肚,那種痛苦就仿佛是一把鋒利的小刀劃開他的肌肉和經絡,在骨骼上留下深刻的傷痕。
一開始自然是很痛的。後來慢慢的,就連疼痛本身都麻木起來,莫悲隻能感覺到一種極端的疲憊席卷了他的身心,眼前的一切,師父也好,師祖也罷,什麼妖魔鬼怪,入魔的師娘,那些都不重要。
他隻想閉上眼睛,舒舒服服,快快活活地睡上這麼一覺。
隻是連這點願望也難以實現,正當他靠在師祖懷中,頭不由開始一點一點,正要陷入夢境中時,丹田傳來了更為尖銳的疼痛,一下子把莫悲從舒適的夢鄉拉了回來。
他這才恍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件多麼愚蠢的事情,要是真這麼睡過去了,估計再醒來的時候,他就隻能看見牛頭馬麵的臉了。
這樣的折磨隻持續了短短的時間,莫悲全身已經被疼痛的冷汗濕透,渾身開始忍不住的發冷。但很快,他發現這股寒意並不是由於汗透的衣服,這空氣中,也開始凝結起黑色的冰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