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六十七、秋後算賬(1 / 3)

雨又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入夜尤甚,積水從那片巴掌大的風口順著石牆流下來,陰濕了幾乎所有的地麵,弄得展昭無處可躲,隻得靠著欄杆站著。

他不是那有潔癖的白老鼠,但還是頗愛幹淨,盡管多日沒得替換,囚服已經髒兮兮的,還是盡量不沾泥水的好。

唉,怎麼變成夜貓子了?

他想著,深吸口氣,習慣性的氣收丹田。火熱。看來除卻牢裏難以下咽的食物,精養休息的結果不可小窺。雖說坐牢是苦事,但這月餘時日是自己有生以來最為閑在的日子,終日無所事事,閉目養神的多了,誰知結果竟消受不起,眼下連覺都睡不著了!

展昭自嘲的苦笑一下,甚至很有捶自己一拳的想法,怕還真讓玉堂說準了,恐怕自己這一輩子都欠該是勞碌奔波的歹命!

抬眼,四周黑的深邃,隻有入口的一顆豆大燭火。這般陰森早已習以為常,整座地牢本就暗無天日,沒有子午之分,若是有朝一日活著出去,絕對要好好曬曬太陽!

可是…還有這樣一天嗎?

展昭心下一痛,首先泛起的居然是委屈。太師一黨窮追猛打,自己至今還活著,當是有皇恩護佑。但聖心難測,皇上這番仁慈究竟是想向天下證明展某的清白還是有罪呢?

還有玉堂,依著他的性子,第一次夜闖地牢並不意外,但日前又來定然是被太師設計。邱鶴人一定是四處宣揚自己冥頑不化隻字不書,而大人他們恐怕至今都不知道,其實自己寫過多少封陳述原委的狀紙都被他當場撕毀了。

冤屈積得久了,每每想起竟直接就是悶痛。

就像每每記起他的時候。

展昭鎖眉,盯著滴水穿石久久發呆。

淺水寺南市集的錯怪,塞外黃沙戈壁延綿十幾日,連句道別的話都沒有,鬱結,成了今生難忘甚至永世不退的傷痕。

隻是自己做夢也想不到,他竟會來中原…

天災之際,於契丹,是個興兵掠地千載難逢的機會,他來,可能是趁亂再起風硝。但無論如何,理智就是說服不了自己,責問千遍還是不願相信他會是那種趁人之危不擇手段的敵人。

與之過招,自己次次都是全力以赴卻依然屢戰屢敗,似乎命中注定贏不了他。所以這次他若真要借著天災南下中原,就算十八般武藝都用上去阻止,恐怕也沒多少自信與勝算。

但是他卻似乎意不在此。不但如此,天災當前反而還願意出手救助中原的百姓。當然,他不會不知道這也會恩及為了保家衛國與他們契丹人誓死一戰的大宋將兵。

本以為食水中的異味是太師一黨的又一陰謀。然而那一日,那根銀針,穿雲破霧,直攝靈魂,成了無盡黑暗中唯一溫柔的光亮,居然奇跡般的驅散冰寒,暖熱了胸中那顆幾乎絕望僵死的心。

展昭想到這兒深深歎氣,心跳急促。

他是帝王,也是一介神醫。隻不過前者鋒芒太露,結果世人忘卻那份隱藏至深的溫柔善念,時間一久,連他自己怕是都記不起來了。

不過雲開霧散,無奈的殘忍一旦退卻,幸存下的就是骨子裏與生俱來的濟世慈悲。否則他若真想強迫自己進藥,定然有其他立竿見影的法子,何必毫不遲疑就應下將那救世奇方公諸於世?

所以,其實耶律熙到死都不明白的,是這位天生的王者並不需要對誰歉疚。他需要的僅僅是一個不再歉疚的理由。

思緒延綿之際,空氣中的黴濕混雜進詭異的氣氛,展昭第一時間敏感的察覺,側目凝眉的同時,地牢入口傳來淩亂的腳步聲。

須臾不到,已經十多日未見的那張太師老臉肅顏冷目的闖進來,後麵碎步緊跟著馬屁精邱鶴人和一幹凶神惡煞般的打手。

牢中密不透風悶熱異常,但毫不影響氣氛霎那間降至冰點!

展昭無懼的迎上十幾道邪氣四射的目光,而龐吉眼神中異樣的凶狠出類拔萃。雖說他一直視自己為眼中釘肉中刺,但相較以往,此時代替了怒火怨恨的顯然是殺氣!

兩人隔著牢門無聲對峙,仿佛想用目光將對方碎剮千遍。邱鶴人身為大理寺卿,自己的地盤兒上,不見龐吉開口,竟也不敢上前吭聲。

良久,才聽得龐吉咬牙切齒的擠出一句:“展昭,拖了這麼久,今日這案子總得有個交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