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又過了多久,再次從昏睡中醒來的白玉堂才算明白了段巧依早先的擔憂。他懶得睜眼,因為四周漆黑,就算睜了也一樣什麼也看不見。這座暗無天日的黑牢真的能把人關瘋!
自從回了西夏的都城,除了送飯的人偶爾遞進來的食水,陪他作伴的活物恐怕隻有黑暗中偶遇的幾隻鼠兄鼠弟。這時左肩一陣疼痛難當,白玉堂忍不住伸手摟住肩頭。他記得被丟進來的那夜,幾近圓滿的月明的晃眼。
耶律元洪,你到底有沒有平安的回到遼國呀?
手指不由自主的碰上那處被縫合整齊的傷口,溫熱的讓人留戀。聽段巧依說,這是他臨走前親手替爺縫合的,用的是一國儲君的頭發。
嗬嗬,爺吃的虧本來打算下輩子再與你討還的,怎奈你又橫生事端非要將爺從鬼門關帶回來!你這多管閑事的傻子,自己都救不活,還非要跟李元昊賭命!唉,爺要是再沾了你的情,是不是還得死一次還你呀?
一陣稀罕的金屬碰撞之聲,白玉堂好奇的睜開眼睛。嚴絲合縫的牢門突然開啟,即使豆大的燭火都足以蟄得他眼痛難當!
“白玉堂,你還活著嗎?”
來人的聲音熟悉,他即使還看不清也知道是段巧依。哼,在西夏人的地盤,除了要爺生不如死的李元昊,也就是受了耶律元洪之托的她還能在意爺的死活。
“……嗯,差點兒睡死算不算?”他還是一副玩世不恭的口吻,完全不顧幾日都沒人料理的傷痛。段巧依見他應聲才鬆了口氣,拎著提籠小心翼翼的走下台階。
“起來把抓餅吃了!然後把藥也喝了!”
“…哦。”他沒法說不,牢裏饑一頓飽一頓,胃都快餓穿了。
“轉過身去讓我看看背上那道箭傷!”
“……”他無語卻也沒反對,識時務者為俊傑嘛。
“還有肩上的呢?還疼的厲害嗎?有沒有再出血?”
“這……好像有一點兒。”他顯得有些令人意外的乖順。哎,就算是敵人,人家一個女兒家上趕著你問這問那,幹嘛不應呢?
借著微弱的燈光,白玉堂一邊嚼著抓餅一邊打量這個圍著自己翻來覆去忙個不停的小女子,總覺得她殷勤的有些過了火。爺隻不過是你家皇帝的階下囚,還不知道能不能活過明天。一個敵人,又得罪過你,怎麼反倒如此盡心?
“今兒是什麼日子了?”他突然想起便問。
“八月二十四。”段巧依有備而來,“將軍前日回來交旨了,說那個人算是平安,可我今日才有機會來告訴你。”
白玉堂聽得心裏一緊,欣喜卻還是不放心的追問:“算是?”
“聽說他一路馬不停蹄,差點兒死在大漠裏。不過將軍說遼兵有備而來,早就延邊四處打探他的下落了,料想遼王應該接到了我讓黑曜傳送的密信才遣了人去!”
說者滿麵愁容,而聽者更是五味雜陳。隻要你能救了那貓兒,爺的情你就算還清了呀!我們本是敵人,短短不到一月的時日,你何以真的會為了爺如此拚命?!白玉堂越想越悲哀,挑著眉毛咀嚼那冰冷的餅,味如嚼蠟。
半掩的牢門‘嘎’的一聲銳響,段巧依做賊心虛當即嚇得周身一顫!兩人趕忙望去,卻在那門後看見一張更令人心驚的臉——魈樊站在逆光的黑牢門口,一時間仿佛開啟地獄的鬼魅,看的段巧依頭腦中頓時一片空白!!
他冷著臉,身影幾乎占滿整個光明的空間,死亡的氣息飛快卻沉默的擴散在囚室裏,速凍暗黑中的人心,段巧依麵若死灰嚇得說不出話來。
“——你給我出來!”
片刻的沉默後,魈樊硬邦邦的甩下一句話轉身就走。段巧依哪敢不從,跌跌撞撞的從地上爬起來,急急的追了出去!在這種時候通風報信,那李元昊怎可能會放過這女人?!連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白玉堂都一時傻了眼,整個空間在牢門關閉的瞬間又是漆黑寂靜的如同死域。
“你就如此中意那個遼國太子?為了他居然背叛皇上?”
沉默了一路的魈樊在四下無人的回廊裏突然停下腳步。作了虧心事的段巧依被他問到冷汗透浸,惶恐的看著這個目光犀利的男人,‘我’了半天都沒講出句完整的回話,臉上一片慘白。
“皇上待你恩重如山,你怎能這麼糊塗?!”他繼續斥責,語氣嚴厲卻又帶著淡淡的悲哀,“如果今日不是我來提人,被他人聽到你死幾次都不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