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軒卻並沒有派人來接狀紙的意思,隻目光陰沉、麵無表情地道:“鎮海府尹有錯,你該到大理寺去擊鼓鳴冤才是,焉敢隨便攔截朕的車駕?”
夏雲嵐挺了挺胸膛,一身正氣、大義凜然地道:“誰不知利益所係,官官相護?又道是‘衙門八字開,有理無錢莫進來’,小民除了一身功夫,與齊氏一家一樣無錢無勢,如何能夠使官府秉公而斷?小民思之再三,惟有冒死求見皇上,或者還能為齊氏一家討還一個公道。”
皇甫軒麵色不悅地道:“朕選拔的官員,尚不至於如此貪婪昏庸。若人人有了冤情皆找朕處理,朕一日便有三十六個時辰,又如何忙得過來?”
夏雲嵐沒想到皇甫軒為人如此不隨和,想二十五世紀的頂級政客們,不論背著人幹些什麼勾當,表麵上對著平頭百姓卻無不客客氣氣,笑臉相迎。
她暗暗蹙了蹙眉頭,保持著不喜不怒、不卑不亢的姿態道:“若非小民會些武藝,恐怕到不了皇上麵前已經被眾侍衛剁為肉泥。天下似小民這等武藝者不多,所以皇上大可不必擔心會被日日騷擾。”
“哦……”聽到夏雲嵐這句話,皇甫軒似乎想到了什麼,微一沉吟道:“朕適才見你功夫不錯,不知你來自哪裏?師承何門何派?”
夏雲嵐道:“小民師承何門何派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齊氏一家於今深陷水深火熱之中,請皇上盡快為齊氏一家主持公道——”說著,再次擎高了狀紙。
皇甫軒這才派人接了過去,卻隻低頭粗略看了一眼,便漠然道:“劃地建集,乃朝中諸臣公議,亦是惠民之舉。若為此事,鎮海府尹則並不曾違背國法,想來不過是齊氏一家刁頑不肯挪讓,方致使慘劇發生而已。”
“皇上麵對家破人亡的慘劇,怎能如此雲淡風輕?”夏雲嵐提高了聲音,裝作不勝憤慨地道:“劃地建集雖無可非議,然即便齊氏一家不肯挪讓,也隻該好言相勸或增其補償,焉能活活將人打死?出了人命之事,叫其他百姓如何看待朝廷?留下那寡母弱子又將如何度日?自古以來,得民心者得天下,請皇上體恤民情,莫要失了民心。”
“好一句得民心者得天下——”皇甫軒陰沉的臉上終於微微動容,道:“好,為了不失卻民心,朕回頭會叫大理寺仔細查辦此案,即使不能還那齊氏一家一個公道,也會安排好他們寡母弱子的生活。”
夏雲嵐拱手一拜,磊落朗然道:“如此有勞皇上,小民告辭——”
“慢著——”皇甫軒不出意料地阻止了夏雲嵐離去,道:“你私自憑藉武力攔駕喊冤,此事若傳了出去,皇家威嚴何在?”
夏雲嵐道:“皇上待要如何?”
皇甫軒道:“朕要關你三天,以示懲戒,你可服氣?”
“隻要皇上能為齊氏一家做主,小民住三天監牢又何妨?”夏雲嵐灑脫地道。
皇甫軒點了點頭,立即命人將夏雲嵐送往刑部大牢。
這段時間,夏雲嵐一直坐著舒服的馬車,看著沿途的風光,吃著各地不同的食物,疼痛的心情漸漸有了緩解。
她知道,再深的傷,再大的痛,習慣了的終將麻木,不能習慣的也終將忘記。時間,是這世間最好的醫師。
然而,進了潮濕陰暗的大牢,每日麵對著死氣沉沉的的囚犯、難以下咽的食物、沉悶壓抑的環境,她的心情又一次降到了冰點。
這裏沒有一絲天光,也沒有一絲風透進來,白日裏牆壁上燃著昏黃暗淡的油燈,到夜晚熄了燈,便隻剩下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暗。
這些都可以忍受,令她無法忍受的。是飄蕩在空氣裏的、黴濁腐爛的氣息。那氣息無處不在,鑽進渾身上下每個毛孔,叫人作嘔,令人抓狂。
夏雲嵐的鼻子本來就比普通人對氣味更加敏感,這三天對她來說,簡直像忍受了三天的酷刑。
好在,隻有三天而已。
第四天一大早,夏雲嵐便被差役送進了皇宮,沐浴更衣之後,又被一位公公帶進了皇甫軒的禦書房。
說是禦書房,看那寬大的禦床和層層疊疊的幔帳,倒像皇甫軒日常居住的寢殿。
夏雲嵐站在幔帳之外,對皇甫軒深深施了一禮,卻並不說話,隻等著皇甫軒開口。
皇甫軒從幔帳後走了出來,繞著夏雲嵐緩緩走了一周,聲音裏帶著莫測的深意道:“好一個玉樹臨風絕世翩翩佳公子。”
“皇上過獎——”夏雲嵐麵色從容、落落大方地拱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