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恒是皇後親弟弟,姓富察氏,正兒八經的鑲黃旗,家世富貴比天。青橙倒生了憂慮。道:"簡家根基淺薄,又是漢人…"皇帝道:"不怕,回頭朕讓禦醫院給簡玉衡提兩級官階就是。"青橙問:"你跟皇後提了沒?"
皇帝嚼得滿嘴甜汁,將銀簽還與青橙,道:"朕開了口,皇後能說什麼。"
青橙還有滿腔的話想問,皇帝卻已起身,道:"晚上要開宴席,你趕緊兒梳洗打扮,別到時忙手忙腳的--指婚之事咱們從長計議。"說完,提步往外走。
爾綺在旁側伺候水果,聽了皇帝的話,腦中昏昏沉沉的,強顏歡笑。連皇帝起駕,也全然不知。富察家的女兒,跟公主又有多少區別,自己如何能比得上?!這些年的癡想妄想,終歸是飛灰湮滅。她心裏哀慟難過,可連哀慟難過的資格也沒有。
卑微到了泥土。
七夕本是漢人的節日,宮中共襄盛舉,亦是拉攏漢人、鞏固滿清統治。乞巧宴不算大宴,設於坤寧宮庭院,太後晚上不喜熱鬧,宣了懿旨說不來,由皇後一人受禮。
月亮極圓,禦花園的太監早早培植了數缸葡萄藤架,搭了長棚,整個搬入了坤寧宮。桌席擺在葡萄架下,別有意味。四處宮燈照耀恢宏,連腳底下都燃了壁紗燈,加上月光清明,真是亮如白晝。臣女夫人們先入席閑坐,吃些點心瓜果,等皇後攜眾位妃嬪駕臨,就起身行跪拜大禮。禮畢後,由皇後賜酒,再宣冷盤熱膳,一邊吃一邊欣賞南府預備的牛郎織女歌舞。至最後,才是乞巧比賽。
所謂乞巧比賽,其實很簡單,無非是穿針引線。宮人會為每位賓客預備細絲和銀針,在一定的時辰內,誰穿的銀針最多,誰就贏了,就算乞求到了"巧"。皇後預備了一副親手繡的錦簾,和一柄和田玉如意做賞禮。金銀財寶之類,在場的都是達官貴族,並不一定瞧得上。但皇後親手繡的錦簾,卻是世上獨一無二,掛在誰家都是無上榮光之事。
而且得"巧"之人,不僅有賞賜,更重要的是,有可能無需通過選秀就進宮受封。故而有人誌在必得,也有人懈怠,蓄意不展露才技。紫衫姑娘和藍衫姑娘給青橙請安時,發現是先前在偏廳見過的夫人,驚得可吞下一個鵝蛋。要不是有皇帝的一番話在先,青橙定要與藍衫姑娘閑聊兩句,此時卻沒得必要了。遂隻微微一笑。
有時候,機緣就是天注定。
宴席未散,青橙尋著借口告退。她喝了數杯酒,頭暈乎乎的,坐了涼轎,被冷風一吹,才清醒了些許。剛剛出了翊坤宮,行至僻靜處,便有人在後頭喊:"純妃娘娘,請留步。"有執掌太監喝道:"是誰大呼小叫?"竟是藍衫姑娘款款追上,她氣息未平,撫著胸口吐息。
青橙知她是高皇貴妃的嫡妹。客氣三分道:"你可有事?"
藍衫姑娘屈了屈膝,露出大家閨秀的得體莊重,不徐不緩道:"奴婢是高皇貴妃的姊妹高楠岫,特來給純主子請安。"青橙倚著凳手,居高臨下道:"剛才不是請過安了嗎?"
高楠岫道:"剛才是和眾人一起行禮,算不得數。奴婢知道,高皇貴妃在離世前,一直受您照料,家裏人沒得機會跟您道一聲謝。奴婢無以為報,隻能給您磕頭了。"說罷,就徑直跪下,重重往地上磕了三下。青橙命海安將她扶起。刻意瞞道:"高皇貴妃薨時,神情安然,是與世長辭。"聽了這話,高楠岫不禁涓然淚下,道:"旁人都說奴婢姐姐是被人害死的,奴婢寢食難安,今兒聽了純主子的話,總算落了一顆心。"
姐妹之情,亦讓青橙動容。
到了慶雲齋,已近半夜。青橙還未進屋,就有宮婢小聲道:"主子,萬歲爺在裏頭。"青橙心中一喜,手裏取著鬢上朱釵,笑眯眯道:"坤寧宮正是熱鬧,你躲這兒做什麼?"皇帝知她是打趣,不理會她,靠著枕頭翻書。
他是在等她呢。
青橙側坐在榻旁,道:"我又撞見了高皇貴妃的妹妹,重情重義,知書達理,實在合我心意。"皇帝頭也不抬,道:"合心意也不行。"過了一會,又嗅著鼻子抬臉道:"你喝了多少酒?脖子都紅了。"青橙覺得頰邊滾燙,雙手捂臉,嬌俏道:"這樣明顯?"
皇帝點頭,他穿著寢衣,光著腳踢了踢她的腰,道:"去,洗幹淨了再來。"
青橙喝了酒,後勁兒很大,好像心裏無比歡悅,膽子比往日又壯了幾分。她俯身往皇帝臉上哈氣,樂得咯咯大笑。皇帝擰住鼻子,左扭右扭,一手擋在兩人身前,滿臉嫌棄道:"快去快去,真醃臢..."青橙鞋也不踢就往榻上爬,皇帝一路後退,舉著雙手雙腳擋住青橙。他也被逗樂了,忍著笑道:"別鬧了,趕快去沐浴更衣,呆會都要天亮了。"趁著他說話的間隙,青橙掰過他的臉吻了一口下巴,才樂滋滋跳下床走了。
上一回她喝醉,吐了皇帝滿身。這回喝醉,強吻了皇帝,等到下回喝醉--皇帝已經不敢想了。真是,膽大包天沒錯。
等她洗了澡,皇帝已是半睡半醒。青橙爬到他...皇帝累乏了,沒有興致,道:"睡吧,已經子夜了,朕..."
她咬住他....他穿的寢衣是青橙親手縫的,所以不會學他那樣,惹急了就撕開了事...她廂卻在安然的解扣子--這叫什麼事!皇帝大手一揮,錦扣就咕嚕嚕全滾開了,青橙嗔道:"你怎麼不愛惜,都是我一針一線繡的,急什麼呢..."皇帝翻了個白眼,道:"你說急什麼?"
青橙的腦子越來越糨糊,她翻身而下,道:"我去找針線縫一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