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逗弄了半響,才交予底下的宮人伺候。皇帝心細,特地從上駟院養狗處調來了兩個小太監,專門侍養"獅子"。獅子也是極聰明的小東西,不僅機靈溫順,而且極為聰慧。沒有人訓練它,它也知道自己的主人是誰。皇帝在時,它就圍著皇帝腳邊轉,皇帝要走了,它還跟著跑到了翊坤門。可青橙隨口一喊,它就通了人性似的,惦著短腿往回跑。
自從養了獅子,慶雲齋裏明顯熱鬧了許多。青橙也不似以往那般沉悶安靜,無事時抱著獅子逗弄,帶著它溜禦花園,也極有趣兒。獅子養得再尊貴,畢竟也是狗,鼻子耳朵靈得很,每回聖駕才到宮街,獅子還在吃著骨頭,就扭身往翊坤門跑去,打著滾兒在門口迎駕。皇帝遠遠瞧見,也總是樂不可支,什麼煩心事都忘光了。
不過,獅子也有不好的地方,例如總是在皇帝寵幸青橙的緊要關頭,蹲在帷帳後瞪著圓鼓鼓的藍眼睛偷窺。有時還會竄到床榻上去,氣得皇帝一腳將它踢開,它卻像感覺不到疼似的,依舊往皇帝身上黏。每一回,都要笑得青橙肚子疼。後來,每次安寢前,皇帝總要讓太監將獅子抱得遠遠兒,才敢動作。
青橙穿著一件碧色貢緞中衣,露出白膩的脖頸……他下巴上短短的胡須刮得她酥癢難耐……正得起興處,卻被青橙推了推,他不耐煩的扼住她的手,道:"別崴手崴腳的..."
忽而聽見一聲"汪",皇帝哭笑不得的望過去,果有金黃的身影蹲在簾幕外。皇帝耐著性子哄道:"乖。獅子,到別處玩去,呆會朕賞你肉吃。"獅子回了他一聲--"汪。"皇帝轉了語氣,喝道:"給朕滾出去!"獅子依舊淡然的回了他一聲--"汪。"
青橙忍俊不禁,小聲笑了起來,道:"皇上的口諭不管用了。"
皇帝恨恨道:"朕今兒非得治治它不可。"說著,隨手從踏板上抓了一隻鞋子,狠狠朝獅子扔去,獅子可靈敏得很,優雅的一偏頭,就躲了去。還以為皇帝和它鬧著玩,高興得往榻前又近了兩步。皇帝伸出腿想要踹它,它卻像漿糊一樣黏了上來,順著皇帝的腳鑽進了被窩裏。兩人隻得起身,皇帝隨手攏了攏衣服,將它從被子裏捉出來,拿吩帶綁了它的雙腳,提著往花廳裏一扔。
侍狗的兩個小太監立在外頭,正是躊躇不安,見皇帝丟了出來,連忙上前抱住,低聲嘀咕道:"我的老祖宗哎,您就饒了咱們兩兄弟行不行?繩子都能被你咬斷,下回可隻能用鐵鏈子了。"
獅子似懂非懂,依然快樂的"汪汪汪"。
光陰荏苒,轉眼已至深冬。大雪如飄絮,漫天飛舞,深宮樓閣皆被白雪掩蓋,放眼望去,隻見蒼茫一片。青橙日日都窩在房中不出門,倒是愉貴人,挺著肚子來給她請過兩回安。炕上暖和,獅子攤著四條短腿趴在迎枕上,神情惺忪的假寐,若是海安叫它,它就耷拉著眼皮抬頭看一眼,然後接著睡覺。
青橙才抄完了半卷金剛經,笑道:"它睡在那裏舒服,你就算給它骨頭,不送到它嘴裏,它也是不肯動的。"海安也笑道:"它可是越來越嘴叼了,前頭廚房裏給它備了四兩隔了夜的排骨,它隻嗅一嗅,竟轉身就走,急得小李子小祥子求爹爹告奶奶似得哄著。偏生那天廚房裏的鮮肉都用完了,虧得黃二火急火燎的去禦膳房借了半斤。"
獅子知道她們在說自己,便"汪"的叫了一聲,慢吞吞的起了身。從炕上跳下,圍在青橙腳邊打轉轉。青橙不理會它,徑直往西屋換衣衫。
海安問:"大雪天裏,主子要去哪裏?"
青橙手上扭著錦扣,道:"太後雖免了眾人請安,但我畢竟半月沒去過壽康宮了,今兒正想出去走走,不如去請趟安罷。"又問:"昨兒皇上召了誰侍寢?"海安從櫃中取出披風、雪帽,道:"聽說聖駕去了嫻主子宮裏。"她覦了青橙一眼,見她麵無喜怒,不敢隨意吱聲,一時屋裏便靜了下去。備好銅爐、紙傘等物。待雪稍停,青橙就宣了暖轎去壽康宮。
壽康宮庭院深廣,籠在冰天雪地裏,寂寂無聲。直房的小太監撐著淋著雪飛奔往裏頭稟告,過了半響,方折回來,道:"純主子來得好不湊巧,太後今兒午覺睡得晚,現在還沒起身呢。"青橙客氣道:"有勞公公走了一趟。"
說完,正要轉身回去,卻聽見裏庭有人喚:"純主子,等一等。"抬頭望去,竟有穿著秋香色斜襟宮裙,外罩大紅妝緞披風的女子姍姍款步而來。
青橙忙屈膝請安,道:"嫻主子吉祥。"
走得近了,嫻妃方笑道:"老佛爺正睡得香,我也不敢叫她,難為你撲了個空。"青橙笑道:"嫻主子幫我轉達也是一樣。"嫻妃望了望天色,道:"雪停了,我送一送你。"兩人款款行至宮街,儀仗隨在百步以外,青橙與嫻妃素來沒什麼交道,今兒突然聽她說要送自己,便知她是有話要說。已經行至了僻靜處。嫻妃還是隻撿著寒暄的話說,青橙倒並不著急,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她又懶得周旋,多半是點頭微笑而已。
漸漸的,天上又飄起了細碎的小雪花,嫻妃朝半空攤開掌心,任由雪花簌簌落在手上融化,嘴角隱約揚起的笑意,道:"這天氣,可真是變得快,一下子停了,一下子又是大雪。"
她頓住步子,凝望著青橙,道:"你依舊是老樣子,這樣安靜,走出來那麼遠,多半是我在說話,你倒沒開口幾次。"青橙雙眸純淨如晶雪,唇角緩緩揚起,笑道:"嫻主子說話有道理,我不過洗耳恭聽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