裏十二年。
鎮長夫人霄疏產子,降下一女。
鎮長路卡爾欣喜過望,起名路楠,並宣布要在孩子百天時邀請全鎮人前來赴宴。
得此消息,無人欣喜,唯有霄家少爺霄書堂喜出望外,整日徘徊尋歡,深夜歸家。
夜夜如此,不服管教。
願耶穌降下懲罰,懲戒放肆之人,還裏鎮安寧。
這是路楠降生後一月,教堂中多數人的禱詞,他們遵循著路卡爾的信念,說出自己的真心話。
他們願與神同在,願犧牲自我來消除不服從全鎮信仰的人,從一而終。
“我們並非天定之人,我們與神同在,我們與信仰同在,唯信仰至高無上。”
他們念著,一遍遍地念著,四肢僵直,目光虔誠。
可即便是這樣,霄書堂照例捧著那本書躺在樹杈上,嫌他們聲音太吵,卻愣愣的無法做任何評價。
因為此刻他的樹下站了一個從療養院跑出來的人,似是許久不見外麵,對任何事都很好奇,看什麼兩眼都冒著綠光。
“那個,兄台你有事嗎?”
霄書堂在樹上艱難地翻了個身,見他不應便又翻了回去:“你別在意,我以為如果你不是啞巴的話能陪我聊會,那既然你默認你是個啞巴那我也沒辦法。”
不知道是不是啞巴的人還是沒有說話,隻做樣子似的點點頭。
“其實我覺得如果是剛從療養院跑出來的人,應該會第一時間回家去換套衣服,怎的你這樣特殊?”
那人動作僵硬,倚靠在樹幹上,嘴唇烏青,一副行將朽木的樣子。
“你會寫字嗎,在地上寫下你的名字也行,多少你也是看到過我上樹的人,交個朋友不妨事吧?”
那人搖搖頭,邁開腿一步步挪走,似是朝著教堂的方向,霄書堂知教堂裏都是路卡爾的人,欲翻身去攔著他,卻在半空猶豫了,直挺挺地落在了地上,盯著那人的背影出神。
是啊,療養院是個看守堪比監獄的地方,怎麼可能這麼隨便就讓一個人跑出來。
他必定是經曆了所有療程後經過痛心悔改,活下來的人。
“那孫子可真會調教人。”想來那人的未來將一片光明,被神眷顧著,無比榮耀。
霄書堂譏笑片刻,擦去表上剛才濺上的塵土,低頭看了看時間。
原本他是不屑用這東西了,但路卡爾將裏鎮的時間改為了洋人的時間,他才不得不去搞這麼一塊醜東西來,然後用著用著習慣了,手腕上沒個東西總感覺缺了點什麼。
他低下頭跟著秒針一秒一秒地數著。
“約好了這個時間,怎麼能不守時真是。”三點一刻,和他約定好的人該來了,可是到點了連個人影都沒有。
但是霄書堂並不著急,他知道林童渺的職業不允許她準時準點到,隻能委屈他這個大閑人多等一會了。
於是林童渺來的時候看見霄書堂倚著牆,低頭對著書擺了一張臭臉。
不過她首先注意到的不是這點,因為今天霄少爺最搶眼的還是他那身難得收拾的行頭,乍一看終於有個公子哥的樣子了,就是眉宇間少了份公子的囂張跋扈,更多的是少年天生便有的不禮無法,於自然卻還夾雜著些少有的敬意。
“呦,還是不賴的嘛,霄少爺。”林童渺上下打量著霄書堂,眸中帶著些意料之外的欣喜。
可能也是因為霄少爺終於學會捯飭自己了而感到欣慰吧。
霄書堂硬生生把即將不受控的嘴角壓了下去,看著林童渺這身百年不換的行頭反問:“林姑娘,我以為你今天會穿得正式點,看來是我想多了。”
“職業所需,我總不能穿得光鮮亮麗的去送信吧。”
霄少爺上下掃視著林童渺這身和臉極不搭的行頭,感覺越發痛恨路卡爾了。
“那我們…”
“去鎮長家裏看你侄女。”
她這一說倒是囊括了霄書堂的心裏話,但明事理的人都知道,既然路卡爾選擇宣布百天設宴,就不可能在百天前將孩子和霄疏放出來,這樣一來二人的行動將極其困難。
本來這件事霄書堂也在考慮林童渺到底願不願意,現在看來已經沒有考慮的必要了。
從前他都是一個人翻牆上樹,抓雞逗狗,即使是被發現也從來沒被追上過。可是就在前幾天他讓路卡爾的守衛在教堂旁邊栓狗的地方抓了個正著,剛好路卡爾在附近,就把他扯到教堂當眾被說成了反麵教材。
若不是那天被霄桉明按到那搜身,他也不至於忘記帶刀。
為了保險起見,他隻能找到一個和他差不多閑的人和他打配合,一個去爬樓一個放風,被抓去批鬥的風險大大降低。
林童渺看出霄書堂的顧慮,上前安慰:“你前幾天在教堂被批鬥的事我聽說了,這回加上我一個總不至於那麼難堪。”
她對上霄書堂有些奇怪的眼神:“這麼看著我幹什麼?”
霄書堂被她突然遞過來的眼神一盯,楞了三秒:“我隻是在想你一個姑娘家家的應該沒少翻了牆,不然我真沒見過挨批鬥有個伴就無所謂的人。”
“確實,小時候都是我爹帶我一起翻出去玩兒,然後回來我和爹一起被母親責罰,久而久之就習慣了。”
林童渺背過身,以至於霄書堂現在看不到她的表情。
一時間二人陷入了不知道該說什麼的境地,霄書堂見今天風大,隻得硬著頭皮把外套脫下來往林童渺身上隨意一搭:“距離百天日子還很長,別那麼急著被批鬥,正好你閑下來了,我帶你去個地方玩玩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