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覺得你現在應該一碰就倒,想試試。”
“…我靠你什麼惡趣味,快扶我起來。”
霄歧原還是遵循著不與別人有肢體接觸的原則,雙手抱胸在原地幹等著路況自己起來。
路況右手撐著地麵,吃力跪坐起來:“霄歧原你是不是小時候受過什麼刺激,還是被什麼大型猛獸撞過,怎麼肉體和精神和正常人不一樣?”他看著沒打中霄歧原的杯子沒入雪地,有些欲哭無淚,“媽的,我是倒了幾輩子黴跟你一塊過來,快幫老子把東西撿起來。”
那家夥的反應慢了半拍:“刺激倒沒有,就是沒少被秋老板打。”
路況:“…我好像有點明白你那身肌肉哪來的了,人家廣場大爺就是個輔助作用。”
等到他好不容易扒著霄歧原的褲子起來時,他發現周圍根本就沒有警戒線,除了人為留下的垃圾外,沒采取任何措施。
他把霄歧原褲子上的褶子拽平,自己往垃圾分布較多的地方走去。
他低下頭巡視良久,發現這不是他想象中的勘察現場,從地上的垃圾來看,那些人無非是在這裏吃了幾頓飯,挖了個屍體,根本沒有采取其他措施,不如說外界根本就是讓裏鎮的人過來找失蹤的路楠,然後看到屍體就順便把屍體運回去。再由外界媒體製造新聞吸引眼球。
那這還能有什麼線索,從垃圾上驗DNA嗎?
路況捏著眉頭作愁苦狀,回頭勸霄歧原:“哥咱回去吧,這玩意又不像推理小說能保持作案現場。”
可霄歧原卻再次不見了影,路況掃視半天才從遠處的一個雪坡下發現霄歧原的身影,那雪坡長得像個涼亭,有一個天然的簷歪歪扭扭挺在上頭,掛著一串冰棱,岩石上的雪還在不時往下掉。
它遮住了一大片陽光,霄歧原就沐在那片陰影裏,路況甚至看不清他的表情。
“哥你跑那幹什麼去,咱回去了,實在是找不到啥收獲。”他走進這五六米高的雪坡下,順手掰了一根冰棱,俯下身子欲拿冰棱戳醒這個一動不動的人。
但他終究是不敢太用力,那冰棱實在是太尖,他隻能費半天勁把冰棱尖掰下來再戳。
半晌後霄歧原才大夢初醒般吐出句話來:“他,喜歡來這。”
“他?”路況在他身邊找了個空地坐下,如釋重負地脫下背包靠在上麵:“我都多少年沒這麼走過路了,這下可好,今天全補回來了。”
霄歧原的目光黯淡了些許:“我祖父。”
他費力的從包裏摸索出兩根火腿,探手擺在霄歧原眼前:“我剛吃東西的時候你就看著,就算再在意身材也等出去了再說,不說別的,這地方突然來個雪崩咱倆都得玩兒完。”
霄歧原的眼裏像是時刻都在斂著什麼,他淡淡掃了火腿一眼,接過:“嗯,謝謝。”
一直聞混著雪味的空氣,忽然撕開了火腿包裝散發的氣味讓他有種恍若隔世的錯覺。
他雙手撐著雪地,也懶得顧手上沾不沾的上泥,在陰影中看外麵被陽光覆蓋的雪原,真有那種看侏羅紀時壓抑的感覺了,隨之而來的則是一種飄忽在周圍,柳絮般的無力感。
還好這裏不是電影,不然他可能就是第一個被恐龍吃的,像霄歧原這樣的肯定能好好躲在石頭縫裏等救援。
說起來有點好笑,直到今天他都不清楚霄歧原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就連是被狼追他會不會伸出手來救他都尚無定論。
霄歧原的呼吸聲很輕,他卻明晰地聽到了,當他試著去從霄歧原臉上去尋找答案的時候,總是一無所獲,他隻能看到他眼裏碎裂的冰川,那冰川裏好像還藏著什麼,罩著玻璃似的,朦朧又清晰。
他無聲地漏出一個半酸不苦的笑:“哥啊,你說你這樣的人會有朋友麼?”
“不會。”霄歧原篤定了似的回答,沒有給路況的試探留下一點餘地。
“那我問你啊,有沒有想過以後幹什麼,我單方麵覺得隻在這破鎮裏玩兒極限運動是不長久的。關鍵是你運動的時候如果有網就好了,開個直播,我保證你絕對能賺不少。”
霄歧原抬頭看了看透亮無暇的冰棱,借著這份清亮又看了看天。
“不想,沒有原因。”
他還是習慣一次隻回答一個問題,第二個直接忽略。
路況不是那種整天說心靈雞湯的三好青年,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要說這些。
他隻覺得這個鎮子太壓抑了,凡是生活在這裏的人都有著不為人知的故事,完全與外界隔絕也未必是件壞事,但待久了人就會適應這種壓抑。
壓抑過後,再正常的人心裏都會有些變化的,就比如他現在的心底就浮著一層落寞,揮之不去,不明所以。
他不喜歡憋悶的感覺,敲了敲酸痛的小腿費力起身,向著閉目養神的霄歧原問:“我去溜達一圈,你在這別動,你再丟下我我可就真發火了。”
“嗯。”回他的是一個悶悶的鼻音。
路況自認為見過不少世麵,卻還是被這錯綜複雜的地形給震住了。
他在雪中一深一淺地走著,漸漸沒了聲音,隻留下一串腳印。
霄歧原緩緩掀起了眼皮,古井無波的眼睛裏映出了一片雪還有路況留下的腳印,他的眼神定在上麵遲遲未挪開,卻隻有那麼一瞬入了神。
更多的在思維一片空白由腳印延伸出的回憶,他記得那是幾年前的一次外出,他遇到了一個很板正,說話什麼都很講究的同齡人,和自己簡直就是完全相反。
因為自己好意送他一程,他就感動的差點痛哭流涕,還隨隨便便把自己的事全盤托出,連點自我保護的意識都沒有。
“哥你有對象沒有,我家裏幾個表妹…”
“我就是個二本大學畢業的學生,連個工作都找不著,現在在家裏試著做動畫…”
“我爸說我腦子笨是被小時候那台車撞的,我倒希望有個後遺症什麼的能供我當借口,可我除了忘了以前的事之外腦子沒什麼問題,愁死我了…”
霄歧原眸光動了動:“忘了從前麼…”
“那你要遠遠比我,更適合這裏。”
他再次合上雙眼,試圖將腦中漿糊一般的東西盡數排出,卻不料聽到路況急促的腳步聲,他幾乎是連滾帶爬地跑回來的,腳印在雪地裏連成了歪歪扭扭的一條線:“哥,哥你快過來,這有…”
路況有些語無倫次,根本說不清什麼,霄歧原幹脆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肅道:“閉嘴,帶我過去。”
他看到路況顫抖著雙手指向雪坡另一麵的雪地,他順眼看去,眸中閃過一絲驚愕。
雖然已經被覆蓋上了雪,但是不難看出被路況刨過的地方放置的物體。
裸露在外的,毅然是一顆殘破的人頭。
頭部破損及其嚴重,甚至看不見一塊有著完整皮膚的部分,眼部被掏空,附近沾著大片的血痂,剩下的地方被覆上了一層厚厚的泥土,經過血的浸染後,與無暇的雪相斥。
何其醒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