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看不清秋老板的臉,卻能看出她灰色的頭發和雙眼,不知為何,路況總感覺她的眼神裏莫名冒著幽怨的成分,也不知幽怨在哪。
她沒有開口,徑直走過三人前往了迎客廳。
熊孜舒怎麼說也是個中年人,把行李放到霄歧原房間時是扶著腰出來的,但嘴上的功夫卻一直沒停:“小夥子別介意,她人就那麼古怪,習慣就好了。”
他想到了什麼,繼續咂摸道:“但怪就怪在秋老板就算是脾氣再古怪,白姐還是樂著招待,跟秋老板背後搞了什麼特權似的。”
霄歧原的聲音從一旁冒出來,依舊冷淡:“對熟人的特殊關照而已,特權什麼的二姨她一般都是不屑的。”
他似乎是想起了什麼往事,語氣帶著幾分不悅。
“熟人?她們認識多長時間了?”路況從房間裏轉了一圈回來,剛好聽到二人在談論這事。
他把霄歧原的房間環顧了一周,除了依舊拉著窗簾漆黑一片外,比較有特點的就是書架上的那幾本全英書籍。
如果他沒記錯,霄歧原是個看見英文就會當場跑路的人。
現在書架上有英文書,難免不會讓人把這類行為歸類到作秀上--路況本來就是這麼想的,直到他翻開書看見滿書的批注。
此刻霄歧原在他心目中的形象頓時高大了一小截。
霄歧原沉默了一會,聲音有些繃著:“我說她們自我記事起就認識,你信嗎?”
“記事?”路況有些疑惑,“她是和你一起長大的?”
霄歧原覷了他一眼:“她和我二姨是同齡人。”
熊孜舒被管家招呼過去,現在整個走廊隻剩下了二人,路況還是保持著疑惑的表情。
這不怪路況,如果換一個人碰見個年輕姑娘走過去,轉眼就有人說那年輕姑娘可能比你媽還大,擱誰誰不疑惑。
霄歧原沒管路況的行李,轉身回自己的房間取了幾個趁手的工具。
看著霄歧原從屋裏拿出一根鐵棍的路況:“等等等等,你幹什麼?”
“你的門壞了,我幫你開門。”
“門是這麼開的?”
霄歧原揮起鐵棍試了試力道:“我二姨養著一個吃閑飯的修理工,我在試著盡量讓他忙起來。”
話音未落,門就已經整個轟然倒塌,路況連掙紮著喊一聲的時間都沒有,就失去了他的門。
後來修門的工作是熊孜舒作為輔助的,他抬起門跑了幾層樓踹開了修理工的門,然而修理工卻一臉淡定地問:“霄少爺讓你來的?”
看來這位修理工也不止一次獲得一回修兩個門的經曆了。
路況一時不知是該心疼自己還是心疼修理工了,如果一會修不好門,他將會度過一個沒有門的夜晚。
那感覺就像是貞子爬出來的電視沒有屏幕一樣,雖然說有自行規定說鬼是不會攻擊被子裏的人的,但視覺上對黑暗臆想獲得的心理創傷比真實遇到貞子還要可怕。
好奇心害死貓,想象力嚇死人。
當路況腦補了幾個小時的霄歧原大戰貞子和姥姥時,把門抱回來的熊孜舒在背後拍了他一下:“小路,白姐想見見你和霄少爺。”
那會腦袋裏的劇情剛好反轉到霄歧原抄起了鐵棍物理驅鬼,結果鬼也趕上了新時代,扛起火箭炮對著他倆的臉就是一炮,熊孜舒這麼一拍將他弄得一身冷汗。
他完全從沉浸式想像中回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想像力太過中二,以至於單方麵沒臉見霄歧原。
“嗯…白阿姨她現在在哪?”
“迎客廳,有幾個難搞的客人把她堵在那裏談筆生意,你們過去救個場吧。”
……
白潯不同於在坐的所有人,身上是真正的有種身處桃源的氣質,不染塵俗,卻又遊走於人間煙火。
她目盲,淡藍色的瞳孔黯然無神,眼上架著一副複古的金框掛鏈式平麵鏡,似在掩蓋她身上唯一的缺憾。
如果她曾能看見,那雙眼睛定是溫漣的。
就如同現在一般,向著路況來的方向緩緩點頭示意,嘴角的弧度淺淡,卻能讓外人品出些和藹的笑意來。
這種由內而外的氣質,偏偏是他人無論如何都模仿不來的。
路況看得癡了,手緊緊捏著霄歧原的袖口不放,後低下頭壓低了聲音接著扯他袖口:“你確定這是個四五十歲的中年女人?”
對麵那個坐在那的女人,完完全全一副和他們同齡的樣子,絲毫看不出她的真實年齡。
見怪不怪的霄歧原向白潯點頭示意,隨後拿胳膊肘懟了路況一下:“是,我不習慣和別人太近,離遠些。”
“這這這…你二姨她單身嗎?”
霄歧原平時波瀾不驚的臉上浮現一絲殺意:“聯係方式沒有,別妄想。”
這句話說得太過字正腔圓氣場強大,使路況剛冒出的一點罪惡的小念頭自己乖乖縮了回去。
單不單身先不提,路況在意的是裏鎮的人是不是都比外界長壽,衰老的速度相對慢一些,否則秋老板和她作何解釋?
而且路況這一路走過來,也沒看見枸杞保溫杯暖寶寶之類的東西,他有草率的理由懷疑裏鎮與外界真有點實質上的區別。
“小路想什麼呢,快過來坐。”
和藹的二姨在身旁人的指示下朝著路況的方向開口道,聲音溫和婉轉。
路況的身子因過度緊張而有些繃著,霄歧原看不過一步步將他推至沙發前,替他向白潯解釋:“他認為鬼片的拍攝地能有燈太奇怪,有點不適應,見諒。”
的確,這年代久遠的古堡確實是有燈的,不過老的水晶燈早已不天天派人上去點蠟,隻是將幾個現代的燈泡安裝了幾個隱藏在水晶中,至少不顯得太過草率。
迎客廳的沙發也是外界購置來的,同樣來自外界的還有招待客人用的巨大圓桌,剛剛將白潯堵在沙發上的幾人見霄歧原來,不敢太放肆,便坐在圓桌旁琢磨著什麼,時不時拿著一個本子交頭接耳一番。
也不知是不是白潯刻意要求的,這些客人全部都換上了中世紀的服飾,放眼望去活像漫展中世紀的Cosplay現場,路況和霄歧原作為唯二穿著正常休閑服,顯得尤為突兀。
壁爐中的火焰快要燃盡,剩下的幾塊木頭在爐中苟延殘喘,最終被拿著打火機的霄歧原一把火送走,歸了西。
路況忘了具體和白潯交談過什麼,隻記得他緊張到語無倫次,霄歧原在一旁殺氣騰騰。
白潯說:“我接待這些人的目的是找到一個合適的人來充當我的眼睛。”
路況:“那這些人沒有您滿意的?”
白潯淡然一笑,搖搖頭:“沒有啊,所以我現在的眼睛還是很久以前的那個人。”
她的思緒似乎飄到了別處,不久便重歸現實。
話題進行到這裏時,霄歧原的表情有些凝重,路況學著他之前的方式想把走神的他懟醒,忽意識到霄歧原的目光一直偏向迎客廳的角落--一個不易察覺的陰影處。
秋老板秋潺溪坐在角落中的一個椅子上,有時會對上霄歧原的眼神,路況總覺得這眼神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裏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