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邊關的捷報傳到京城時,春意正濃,誰也料不到,時隔七年,昔日被巫蠱之罪連累被貶的五皇子如今卻成了朝中最大的功臣。
沈琮在帝位四十多年,國政執於一手,雖保養得當,但近日憂結於西越之事,仍頗顯疲憊,正慢慢地翻著案上的宗卷。
禦書房裏熏著上等的龍涎香,雖然清雅恬淡,聞得久了,也有些困倦。沈遠屏已經跪了半個時辰,他麵前的地上攤開著一份信件,紙質已經有些發黃了,寫著皇兄明越親啟,時間卻是在七年前,言道時下勢局緊迫,太子手中並無多少兵馬,隻怕難以成事,唯有得西越國之助力,才能有所圖謀。字句儼然,辭懇意切,正是沈遠屏的親筆。
皇帝看他一眼,皺眉道:“想不到你跟你大皇兄之間,還有如此深厚情誼。朕一向以為宮闈之中隻得人人薄情,原來卻是把你們小瞧了。”
沈遠屏伏地道:“父皇原諒那時兒臣不懂事,如今豈敢有半點異心?”
“的確是舊事了,也罷先不提他。那麼你五弟派人進京求旨,你倒將情報壓下,不動不發一個月。亦驊派來的人曾遭截殺,難道不是你的安排?那北疆人叫做檀羽酩,此人潛伏京中與諸多官員往來,你也收了他的禮吧。你讓辟疆暗中與他來往,關係打的火熱,這事難道有假?”
沈遠屏一時愣住,半晌才叩頭道:“是兒臣一時貪念,見那人送來珠寶,便索性收了。至於那五弟派來的人……”他頓了頓,“那人……原是大哥手下,至於他被人截殺,兒臣卻是毫不知情,府中侍衛兒臣從未派出,請父皇明察。”
皇帝哼了一聲,“你倒撇得幹淨。”
沈遠屏隻重複道:“兒臣辦事雖有差池,但自忖從無異心,請父皇明察!”卻聽皇帝咳嗽了幾下,語氣平和下來,“沒有異心麼?那便罷了。昔時朕饒過你大皇兄多少回,如今也就饒你多少回,你想坐穩這太子的位置,便給朕安分些,諾大個東宮,你先回去守著。你養些個戲子伶人朕沒心思管,隻須記著你大哥的前車之鑒!退下吧。”
沈遠屏隻得伏地稱是,正待要退出的時候,皇帝冷冷地問道:“你五弟派來的那個人,你說原本是明越的手下,此人是誰?”
零落有幾枝梨花,從牆頭探出,藍寧立於牆下,黑衣上沾了些細白的花瓣,他低頭看了看,伸手撚了,那手指削長白皙,花瓣隱沒其中,若有若無。
趙府的管家安和已守在門外候了半日,見他回來忙迎上來道:“朝中似乎出了事,我家老爺今早便入宮麵聖去了。”
藍寧隨他進到一處書房,看他喝退下人,“趙大人怎麼說?”
安和搖頭道:“老爺隻說等他回來。”
藍寧道:“那我便等在這裏。”
安和欠了欠身,退了下去。
窗紗裏透進來一些暗昧不明的光,案上疊了一摞書,藍寧看到最上麵那卷,卻是唐人編的貞觀政要。他年少時跟隨沈越渠身邊,多多少少也讀過些書,大殿下有時興致起來,也會耐心教他些書上的道理。這本貞觀政要,原本也是大殿下最常翻閱的,他輕輕撫過那本書的書脊,心中浮起淡淡的惆悵,驟然卻覺得身上起了涼意。他回頭看,趙鈞正推門進來,袖邊攜了冷風,平地生寒。這時窗棱的影子已經慢慢從地麵爬上桌腳,屋內光線漸滅,隻剩了幾道抓痕似的暗暈。
“趙大人……”他隱隱聽到房外有兵甲之聲。轉頭看到窗棱間寒光乍現,外麵分明是埋伏了弓箭手。
趙鈞臉色鐵青,沉聲喝道:“拿下。”背後的鐵甲精兵立時一起湧入。
這幾天,街頭巷尾最大的談資,是關於刑部將七年前的巫蠱一案重提。
“宣王當年果然是冤屈的?”
“當然。宣王,也就是當年的五皇子受皇上恩寵日重,遭人嫉恨,被暗中下了套子……這其中有個關鍵人物,卻是明越太子身邊一個得寵的侍衛。或許是為怕五皇子最終取代太子,此人借機引誘,最後再在魯貴妃宮中安置了物證,目的便是要將其弄得身敗名裂,可謂狡黠之極。”
“……如此陰險人物,可曾伏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