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姓荊的冷笑道:“如今真相大白,龍顏震怒,此人當然要論罪嚴處。”
宴月樓的一角,一個紫袍的青年端坐窗前,自言自語道:“宣王殿下,五皇子,明越太子。”
伸手去拿邊上的酒壺。
碧漪輕巧地將酒壺挪開,“公子,傷還未痊愈,少喝一點。”
檀羽酩不與她爭辯,麵前隻有個空杯,他緩緩撫著那圓潤的圈口,沉吟道:“我想起一個人,對咱們實在是大有用處的。”
“碧漪,你讓金烈去邊關一趟,替我辦件事情。”
燭光曖昧不明,映在藍寧臉上卻像籠了一層清輝,他眉目清秀分明,不言不動之時偏有一種決然的堅毅。
有人伸手將他的臉龐轉過來,那是一隻長年養尊處優的手,看不出年紀,骨節也不分明,看去反而過於圓潤了,掌心看不到一點繭的痕跡。藍寧微微低了眼睛,睫毛出兩扇陰影,卻是沒有一點顫動。
那人終於把手收回,歎道:“藍寧,你還活著。”
藍寧低下了眼睛。他被手腕粗細的鐵鏈鎖住手足,困在牆角。這裏是一個密室,四麵看去竟無門無窗,格局布置甚為簡潔,他麵前端坐的人金冠黃袍,正是皇帝沈琮。
“都說萇弘碧無解,這七年你竟然能捱過來不死,果然是朕親自□□的影衛。”
他說這話十分冷淡漠然,像是眼前隻有一具極好用的器物,而不是一個活生生的人。
“京中出了這麼多事情,朕竟不知你已經回來,想不到,亦驊竟還是不忍心殺你。”他冷冷地看著藍寧,“難道他不記得,他母親是怎麼死的麼?”
藍寧全身抖了一下,隨即閉上眼睛,他有幾天沒有服藥,功力無法凝聚,全身發寒,實在沒有力氣去應對眼前的人。
“魯妃死前,跟你說了什麼?”他見藍寧不聲不響,哼了一聲道:“你不說,朕也知道,她是讓你保護那個孽種麼?所以你就拚了命不要背叛我?”
“藍寧,朕最恨人背叛。別忘了,你不過是一枚棋子,一個低賤的影子,逃來逃去,最後也要死在後院那口井裏。亦驊是什麼人?朕當他如珠似玉,你竟然敢引誘他對你動心?”
藍寧咳嗽了一會兒,認真道:“陛下,你若真的愛惜他,為什麼不肯放過他母親?”話音剛落,“啪”的麵上已挨了一記耳光。
“你現在倒也嘴舌鋒利了。以前那些刑罰,是不是還想再試試?”
藍寧不願理他,偏過頭看著地上的磚縫。他知道自己落到沈琮手裏,再沒有幸免的可能。
他原本是一群少年中被挑選出來,給沈琮的影衛,十二歲那年,學著射箭,靶子卻是個蒙麵罩眼的活人。他執意不肯放箭,那黃袍金冠的主人冷笑起來,命人將他扔到刑房邊上的枯井裏。
“藍寧,你不肯殺他,便用你自己的命來抵吧。不過若你能自己爬上來,朕也便不追究了。”
那口井向來是宮中秘密處置叛逆屍體的地方。他被扔下去的時候,還有一口氣息。
那是個雷雨天,四周有淡淡的血腥氣。他被人扔下時摔斷了左手腕,半邊臉埋在泥裏,雨水阻住呼吸。井口在頭頂張開,冷漠的一片光,對著底下滿身泥濘虛弱不堪的少年,像個無情的嘲笑。但是十二歲時候的藍寧,在這世上的經曆太淺短,對生命依然有無盡的渴望。隻要有一線生機,他便要努力地存活下去。
他在井底苟延殘喘了兩日,被剛好經過的明越太子看到救下了。太子跟皇帝要他過去侍奉,於是兩年之後,他成了太子的影衛。
他在太子身邊十年,希望太子好好的,但是到頭來卻是他害死了魯妃。
他頭痛欲裂,腦中一片星花,驀地睜開眼來,盯住沈琮,眼神裏恨意深切。
沈琮與他四目相對,忽然伸手摸了摸他麵頰,冷笑道:“你現在這副不死不活的樣子,亦驊還會喜歡麼?”
“若現在就殺你,隻怕亦驊表麵不說,心裏還會埋怨。朕不想因為你,斷送了父子情誼。”
“朕要讓他,甘心情願地看你去死,然後幹淨徹底地將你忘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