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於那個夢,鼻子是人的天中之山,《易經》有雲:‘高而不危,所以長守貴。’青蠅這種髒東西集聚在鼻子上,是位高者將傾覆,輕豪者將滅亡的預兆。我看,您還是深刻反省一下吧。希望您能損有餘補不足,不幹不合禮法的事,如此,何愁做不上三公?青蠅也自然被驅走啦。”
聽了這一通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長篇大論,坐在一旁的鄧颺有些失望,也有些不屑,“嗐,說半天,隻不過是些老生常談。”
管輅當即回了一句,“隻怕老生要見到求生不得的人,常談者要見到再也說不出話的人啦(此老生者見不生,常譚者見不譚)。”
此語一出,賓主不歡而散。管輅回家,把這事告訴了他舅舅。管舅舅嚇了一跳,怒道:“你小子不要命了,說這麼露骨的話!”
管輅哈哈一笑,不以為然。他這次雖沒給人算卦,卻暗中給何晏、鄧颺相了個麵。據他觀察,何晏目光遊移,臉色蒼白,是鬼幽之相,鄧颺筋不束骨,脈不製肉,乃鬼躁之相。
跟兩個馬上就要變鬼的人說話,有什麼好顧忌的?
管輅算得很準,沒過幾天,這倆像鬼的家夥就成了名副其實的真鬼。
臘月過了是正月,天子照例要到郊外祭祖。曹爽帶著三個弟弟,中領軍曹羲、武衛將軍曹訓、散騎常侍曹彥,隨侍同行。
祭祖日期(正月初六)和隨行名單定下來之後,司馬懿便和司馬師謀劃政變的具體事宜。為了避免走漏風聲,直到初五那天,司馬懿才把大計告訴了司馬昭。
當天夜裏,司馬懿派人偷偷察看兩個兒子的反應,隻見司馬師舉止如常,該睡覺睡覺,司馬昭卻顯得有些激動難耐,躺在床上翻烙餅。
如果把這個現象當做司馬昭才能誌量遠遜於其兄的證據,就有點不公道了。提前通知和緊急通知,效果當然不一樣啦。司馬昭不缺大誌,更不乏夢想。有人說,夢想並不是你做夢的時候想到的事兒,而是一想到這事兒,就令你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夢!有點道理吧?
天很快亮了,一大早,曹爽跟著天子曹芳,帶著隨從儀仗,風風光光地出了洛陽城,塵埃未落,司馬懿父子便迅速行動起來。
三千死士,如幽靈,似鬼魅,無聲無息,一夜之間,齊集洛陽,他們站在司馬師背後,手持武器,默默無言,整齊列陣於司馬門(皇宮外門)外,謹候調用。
見此情景,司馬懿終於放心了,不由得讚歎道:“這孩子終究是個人才啊(此子竟可也)。”
司馬懿以皇太後名義發令,緊閉洛陽各城門,分兵占領武庫,另部署一支部隊屯在洛水浮橋處,這裏是回洛陽城的必經之路。叫你出得去,回不來!
緊接著,他召來司徒高柔和太仆王觀,發給符節,分別令其暫行大將軍事和中領軍事,迅速接管曹爽和曹羲的兵營。
至此,政治部署、軍事部署均已完畢,毫無騷亂。洛陽,已經處在了司馬父子的掌握之下,接下來,就要著手處理人在城外的曹爽兄弟了。
師出無名乃軍政大忌,司馬懿立刻向天子上表,同時也是向天下人發出了宣言。主要內容有三:
首先,擺明自己完全有做這件事的資格。當初,太祖曹操(這屬於忽悠)、高祖曹丕、烈祖曹叡,臨終之際,都曾以身後事相托,我曾發誓以死奉詔,捍衛魏室,天子您應該還記得,先帝那天拉著我的手臂,把您托付給我的情景。因此,誅不義不法之臣,是我對皇上你祖孫三代的莊嚴承諾,收治曹爽,勢在必行!
其次,數落曹爽的罪行。什麼背棄顧命,任用奸黨,盤踞要職,敗壞朝政,離間二宮(逼太後搬家)。連太後都敢動,那過兩天他看天子您不順眼了,給您也搬個家,怎麼辦(陛下便為寄坐,豈得久安)?
第三,具體的處理辦法。以太後的名義,罷免曹爽、曹羲兄弟二人的兵權,降爵為侯,並且,二人必須立即卷鋪蓋回家待著(以侯還第),別擋著天子回宮的路,如敢耽誤,軍法處置!
這篇奏折水平很高,有理有據有節,是什麼,為什麼,怎麼辦的問題一一剖析解決。
曹爽收到這篇奏疏,大驚失色,太傅你這是要鬧哪樣啊?自己兄弟幾個,以前也經常輕裝出城遊玩,從未出過事,怎麼這次陪著天子出來,你反而敢發動政變?
雖然想不通,但他也知道,這玩意兒可不能轉交天子,萬一曹芳大筆一揮,準奏,那就完蛋了。
曹爽扣下了奏疏,把天子車駕停駐在洛陽城外伊水南麵,征集當地的數千屯田兵,就近砍樹,做了些鹿角(丫杈木樁),構築防禦工事。
這麼看來,曹爽的反應也不慢,應急處理也算可圈可點,如果能保持發揚下去,可以跟司馬懿演一場精彩的對手戲。
要文鬥不要武鬥
兵者凶器,不得已而用之,對付曹爽,還遠未到不得已的地步。
司馬懿派出了三個說客,侍中許允和尚書陳泰(陳群之子),外加曹爽平素信任的殿中校尉尹大目。
許允、陳泰是去講大道理的,而尹大目這個“自己人”一到地方,便指著滔滔洛水,給曹爽打了保票,“認罪吧,司馬公真心隻打算免去你的官職而已,爵位和財產,分毫不動你的。我以洛神的名義向你起誓!”
聽了這番話,曹爽的緊張心情頓時得到了三分緩解,而形勢似乎也發生了進一步地好轉,幾個急他所急,為他出謀劃策的人挺身而出了。
比如,曹爽的三個家臣,司馬魯芝、主簿楊綜、參軍辛敞,領著屬下騎兵,從津門殺出一條血路出城,前來支援。但他們還可以說隻是盡盡家臣義務,真正給曹爽帶來一線生機的,是大司農桓範(九卿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