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對於社會主流輿論對父親形象的塑造,更能影響我們是否接受父親真實存在的因素是,家庭對父親形象的扭曲。
我剛開始做心理谘詢時,一位女來訪者對我說,她非常痛苦,因她發現,她錯看了父親。她是在父親去世10周年時才有了這一發現,再想修正似乎已沒有機會,於是陷入極度的內疚中。
看輕父親,是她的原生家庭的主流輿論。她有四個兄弟姐妹,但他們都團結在母親的身邊,對父親報以忽視和敵意。一直以來,他們幾個兄弟姐妹都覺得父親對家庭貢獻甚微,母親才是家庭的頂梁柱,而且他們還覺得父親不夠男人。
但是,相當荒誕的一點是,他們的父親是事業有成的企業家,而他們的母親隻是一位小學文化的家庭婦女。論對家庭的貢獻,這位父親遠遠勝於母親。我這位來訪者,她是在父親去世10周年時才看到了這一事實,這讓她一方麵感到內疚,另一方麵也對母親和其他兄弟姐妹產生了強烈的憤怒。尤其是對母親,她認為正是母親數十年如一日地在他們麵前數落父親的不是,才讓他們對父親有了很深的偏見,以至於連最明顯的事實都看不到。
夫妻之間很容易爆發婚姻戰爭,雙方都想爭奪關係的製高點。從社會的角度看,因為我們仍然生活在男權社會,似乎男性更容易獲得這一製高點,但從家庭的角度看,卻是未必,因為孩子們天然和母親的鏈接更緊密,所以女性們有更大的機會在家庭中贏得孩子們的支持,從而令一個小家庭中的婚姻戰爭徹底失去平衡。
也是在剛做谘詢的時候,我的另一個來訪者常向我描述一種情形:每當她的父親和母親發生衝突時,他們四個孩子會排成一排,站在母親的麵前,擋住氣勢洶洶的、有暴力傾向的父親。
看上去,孩子們是在主持正義,但這最終成了這位女子的一個嚴重問題。她和她的先生常常爆發衝突,每次事後看,她都知道自己做得過分了,但她就是控製不住自己,總是對老好人的丈夫發脾氣。
我請她列舉每一次對丈夫大發脾氣的詳情,最終發現其中有一個模式:每次都是先有一位年長的女士斥責她,接著她對丈夫大發雷霆。
這個模式是如何來的呢?
原來,自從她很小的時候,媽媽便抱怨甚至斥責她沒有良心,因為她不能保護媽媽。
海靈格稱,孩子天然就想做家庭的保護神。這一天然傾向會讓他們很自然地想平衡家庭的各種力量。在這個基礎上,假若父母一方甚至兩方有意誘導孩子站在自己這一邊,那麼他們很容易成功。
這位女子即是如此,不管年齡多麼幼小,她一樣會渴望保護媽媽。但是,在很小的時候,她不敢這樣做,因懼怕有暴力傾向的父親。一直到她16歲時,她才敢帶著三個弟弟妹妹,在父親麵前一字排開保護母親。
盡管是保護了母親,但她的內疚已積攢了很多年了。她想釋放這種內疚,而她的老好人丈夫是最佳的宣泄對象了。
並且,能看到童年和成年時的一個共同模式:先是一位年長的女士斥責她不中用,而後她的內疚就會被激起,接著轉化為憤怒並被宣泄到男性身上。
在童年的時候,她對媽媽的保護還有主持正義的味道,但到了成年後,她仍然延續這一模式,就不再具備這一味道了,她的先生成了完全的受害者。
而在我看來,她的媽媽本來是可以直接與丈夫抗爭的,但她沒這樣做,而是選擇了以超級弱者的形象出現在家中,在大女兒還是一個孩童時就呼喚其保護自己。她雖然在很多年內沒有贏得實質性的保護,但她最終贏得了孩子們的心,孩子們都和她站在一起,將父親徹底排擠出這個家。
這位女子說,父親經常對她和弟弟妹妹們說,他恨他們,他們是白眼狼,他們對他的養育沒有一點感恩之心。最後,在家中完全找不到歸屬感的父親離開了母親,雖然沒有離婚,但在外麵有了女人。
背叛父親,也是背叛自己
父母任何一方數十年如一日地向孩子數落對方的不是,都會形成一種沉重的壓力。最終,為了順應這種壓力,孩子們選擇了與情緒最激烈的一方站到一起。
在多個來訪者中,我都發現這一現象。孩子們並不是真正去平衡強弱,實際上他們和誰站到一起,關鍵是看,誰在訴苦時更執著,誰有更多的機會向孩子們訴苦。
很自然的,女性在這一方麵占據優勢。
一個在我看來相當誇張的個案中,因母親先向大兒子訴苦,大兒子精神崩潰了,他選擇了跳樓自殺來逃避這種壓力。而在自殺前,他常說,他發誓要拯救母親,他恨爸爸,絕不會和爸爸和解。
大兒子自殺後,媽媽訴苦的對象轉向了二女兒。結果,二女兒對父親的感覺完全改變了。哥哥自殺前,她對父親的回憶是有很多溫暖的,但哥哥自殺後,她對父親的回憶隻剩下了憤怒和厭煩。
並且,因為她接住了媽媽的怨氣,而妹妹和弟弟就逃脫了。盡管妹妹和弟弟對父親也有諸多不滿,但他們現在和父親的關係比起她來要好很多。
那麼,二女兒對父親的敵意從何而來呢?毫無疑問,她是接受了母親對父親太多的怨氣。她是在通過母親的眼睛看父親,而不是通過自己的眼睛看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