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昌侯夫人還完願,當天便要回府。
鄺露留在寺中小住。
因是寺廟,留一女子本就不妥,鄺露也不願多添一人擾了眾僧人的清淨,便讓吟霜隨同平昌侯夫人一同回去。
啟程之際,平昌侯夫人再三叮囑鄺露一定要好好照顧自己,等時日一到,便即刻差人來接她回府。
鄺露不斷點頭,目送平昌侯夫人的馬車隊伍逐漸遠去。
既是住在了寺中,鄺露也不好過於打扮。
好在她平時隻著素色羅衣,算不得花哨。如今更隻是簡單挽了發,日日以麵紗遮顏,以免出入撞見僧人引人詬病。
這日,鄺露正悶在房中覺得無聊,突然想起後山的那無相閣,興致上來,襯著夜色披了披風便往後山去了。
此時未到夜深,還有僧人在來往晚課的路上。
鄺露走到藏經閣後院,從小路進了後山,見五針鬆下站著一人。
那人背影頎長,一身藍色素衣勾勒得他身形消瘦。微風拂過,撩起他的袍擺輕悠飄動。
從後背看去,他身上並無裝飾,就連一頭黑發也隻是以一根淨白發帶束起,長長的兩根飄帶在風中微微舞動。
看背影,應是十分年輕。
鄺露小心翼翼走了過去。
她原以為這裏住著的,是位世外高人或得道高僧來著。
腳尖踩在枯葉上發出細微的聲音,樹下那人聞聲回頭,“何人?”
鄺露忙道:“小女子鄺露,日前曾來過此地。見寺中還有這等風景勝地,心神所向……不知是否擾了先生清修?”
“原來是平昌侯府千金,”那人站在原地道:“日前,棋局上的那一子,是你所下?”
“正是。”鄺露不好意思道:“是小女子莽撞了。”
那人笑笑,道:“下得妙極。”
鄺露這才鬆了口氣。
他不怪罪自己唐突就好。
“這些年,在下在此獨居,一人飲茶一人下棋,”那人話語徐徐,卻透著一絲寂寥:“閑暇時隻能與自己對弈。久了,棋也陷入了困局之中,終是不得破解。”
鄺露靜靜聽著。
“不想,如今竟有一人能破我棋局,想來也是這棋的緣分。”那人轉過身來,朝鄺露頷首:“若小姐不棄,在下願邀小姐手談一局。”
頓了頓,看了看天色,又道:“今日夜色已深,小姐若有意,明日再來即可。”
“好啊!”鄺露笑著點頭,“我一人住在這寺裏,很是枯燥無趣。那我明天過來找你下棋。”
得到那人回應後,鄺露剛要走,突然想起一事,問他:“敢問先生如何稱呼?”
“在下法號寂塵。”那人回答。
鄺露心底突然劃過一絲莫名的失落。
原來是個戴發修行的和尚?
“俗家姓名,潤玉。”
鄺露驚地看了過去,卻是夜黑什麼也瞧不真切。
“潤玉。”鄺露輕念,隨即提聲笑道:“潤玉公子,明日鄺露來找你切磋棋藝,公子可要等著鄺露。”
那人的輕笑聲傳來,鄺露知他是答應了,便也放下心來,高興回自己的院落去了。
第二日,鄺露收拾整齊後便徑直去到了後山。
五針鬆下,潤玉早已煮好清茶等她過來。
昨夜太黑,兩人相隔甚遠,鄺露也未曾瞧見潤玉模樣。
如今青天白日,鄺露走近一看,忍不住心中驚歎。
好一個豔郎獨絕、世無其二的翩翩佳公子。當真是麵如冠玉、眸似幽墨,望著她微微一笑的樣子宛如綻放光芒的明月,著實動人心。
“潤玉公子好早啊!”鄺露走到他對麵坐下,接過他遞來的小茶盅挽起麵紗的一角喝了一口,讚歎:“好茶。”
“小姐也不晚。”潤玉將煮好的茶倒入壺中,並給她又換了一杯茶水。
“你還是別叫我‘小姐’了,”鄺露忍不住道:“就直接叫我鄺露吧!”
潤玉也不推辭,笑言:“恭敬不如從命。也請……鄺露此後直呼潤玉之名便可。”
“好啊!”鄺露笑笑,在潤玉的邀請下開始與他對弈。
邊下,鄺露邊問他各樣的問題,潤玉答了幾句後,見她總愛說話,便道:“鄺露,下棋不語。”
鄺露皺眉,“我隻聽過‘觀棋不語’,哪有下棋也讓人‘不語’的。”
“下棋觀棋皆不語。不語者,才能憑心下棋。”潤玉解釋。
“下棋是用手和腦,又不是用嘴。”鄺露不滿嘀咕。想了想後,忽然抿唇一笑,道:“潤玉莫不是怕輸給我,所以先找了理由,一會兒好搪塞過去?”
見她總有各種理由應對,潤玉忍不住搖頭輕歎,嘴角卻漾開一抹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