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昌侯夫人最是敬佛向善的,每逢初一十五都要來寒山寺許願、還願。

從前鄺露最不喜來寺廟,總覺得聽和尚念經甚是無趣。

無奈寺中主持寂空大師在上月告知平昌侯夫人,夜觀天象時發現紫微星異動,恐府中生變,令她之後再來時,將家中幺女一並帶來。

平昌侯夫人雖不明白紫微星異動和鄺露有何關係,但她素來敬重寂空大師,也知出家人不打誑語,若非真有事,他絕不會提此要求,便在再來之時將鄺露一同帶來了。

鄺露站在大雄寶殿外,見平昌侯夫人正跪在幾尊佛像前虔誠禱告,隻覺無聊又無趣。

“吟霜,”鄺露對一旁的侍女道:“我有些口渴了,你去給我拿些水來。”

“小姐,”吟霜不滿道:“你是想支開奴婢吧?”

“哎呀,我支開你做什麼?”鄺露推搡著她,“真的口渴,你快去馬車上把水拿來。”

“好了好了,”吟霜拗不過她,隻得道:“那奴婢去去就回,小姐你可別亂走,一定要在這裏等著奴婢啊!”

“知道了。”鄺露搖頭,“真不知你是小姐還是我是。”

等吟霜不放心地離去,鄺露確定她已從回廊拐彎下山去了,這才沿著長廊的另一頭往大殿的後院走去。

一路上遇見不少大大小小的僧人,見迎麵而來的是一容貌絕佳的妙齡女子,紛紛紅了臉雙手合十朝她行禮。

等一小和尚在見到她的臉後,忍不住驚呼“罪過、罪過”之時,鄺露終於摸了摸臉頰。

她是長得太好看了?還是太嚇人了?

不過這裏是寺院,裏裏外外都是僧人,她一個女子到處亂走,確實不妥。

從懷中取出一條絲巾將臉遮住,見來往的僧人不再對她大行注目禮,鄺露這才放下心來。

一路上經過供奉各類神佛的天王殿、大悲殿、地藏殿後,又從藏經閣偌大的門前走過,眼見前方有一條小路,綿延至藏經閣的後門。

鄺露沿著小道繞至藏經閣後方外院,眼前豁然開朗。

此地連著一片山崖,崖邊種著一顆五針鬆,鬆下有石桌、石椅。離鬆樹不遠的地方,屹立著一座小院,門上的青木匾上雕著“無相閣”三個大字。

鄺露走近石桌,見桌上放著未下完的棋盤,其中的碧玉棋子晶瑩剔透,一看便知並非凡物。

石桌旁邊有一小爐,爐上煮著熱茶,有清香自壺中溢出,香氣撲鼻,甚是好聞。

不知道這裏住的是誰?

鄺露心想。

特意在這僻靜之處開了一處院子,擺的這些精致小物也不像是僧人所用。

難道是某位了不得的大人物來這邊清修小住,特意給準備的?

鄺露看了看棋局。

布局很是精妙,白子攻黑子守,黑子看似受困,卻是以退為進令辟出一塊天地。

倒是白子,洶洶前進,卻極易失了陣地。

鄺露持了一枚白子,在一角落處放下,“這樣,白子既攻了對方,又能自守陣地了。”

抬頭環顧了一圈四周,山崖處寂靜無聲,不見人來。

鄺露在原地等了片刻,始終等不到主人歸來,想著若再不回去,隻怕夫人那邊結束見不到人要著急了,這才泄氣離開。

果不其然,等鄺露回到大雄寶殿的門口時,平昌侯夫人正在跟寂空大師說話。

“娘。”鄺露幾步跑上前,朝平昌侯夫人盈盈一笑。

“跑哪裏去了?”平昌侯夫人輕斥,“不許頑皮。”

“女兒隻是到處走走。”鄺露解釋。

見寂空大師正看著自己,眼底有著一絲顯而易見的震驚,不由得道:“想必這位就是寒山寺主持寂空大師了。”

“阿彌陀佛。”寂空單手行禮,“女施主有禮。”

“大師,這位就是小女鄺露。”平昌侯夫人道。

“貧僧觀女施主麵相,既貴既傷,”寂空大師道:“此其一生,情深緣淺,不壽不得。”

鄺露隻覺心頭一震,忙問:“此話何意?”

寂空歎道:“縱使經百劫,所作業不亡,因緣會遇時,果報還自受。”

鄺露思索了片刻,搖頭道:“大師,小女不明白。”

寂空雙手合十道:“女施主隻要記住:過去心不可得,現在心不可得,將來心不可得。強求無益,不如不求。”

“既都不可得,”鄺露問道:“那小女能得何物?”

“求是謂不求。”寂空回答:“求,卻不可得;不求,自有因緣際會。”轉身又對平昌侯夫人道:“前世因,今生果,來世報,貧僧觀女施主麵相非同凡人,卻有浮生大劫。希望夫人能將女施主留在寺中小住,以化此劫。”

平昌侯夫人乍一聽女兒會有大劫,當下六神無主,忙拉著鄺露道:“既、既然是大師之意,露兒,不如便在寺中住段時間,也好化了劫難。”

“啊?”鄺露一怔,剛想要拒絕,轉念想到方才去過的無相閣,那鬆樹、石桌,以及未下完的棋局,遂點頭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