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初春三月,剛開學不久,乍暖還寒,正是睡懶覺的好季節,許多學生無心上課,懶洋洋的。對大多數學生來說,“又是一個下學期”的感歎稍縱即逝,每年都要上演一次。
王建立成為社團的主要幹部,不過這種小社團幾乎所有人都是幹部。他坐在社團辦公室那張小破桌前看書打瞌睡。
“學長學長!快點,他們已經開始了!快點啦!”一位學弟匆忙跑進社辦,掩不住興奮的語氣。
“什麼開始了?”王建立驚醒,還搞不清楚狀況。
一些台大學生在“中正紀念堂”,又或者是異議人士常說的“中正廟”前聚集拉布條抗議。這新聞如同春雷般震撼開。王建立抓起外套跑去電話旁問清楚狀況,說:“快去通知曾惠林,再聯絡一下友好社團。”
“曾學長已經過去了。”學弟回答。
“又被他搶先一步。”王建立頗不是滋味。他又想到,既然有人會做這種事,怎麼不是我先發難呢?
電視新聞已經在播現場狀況,同學們圍在電視機前你一言我一語討論。一些學生在夜色低垂的廣場上盤腿而坐,拉著白布條,上麵寫著“解散萬年國會,老賊下台”等字樣。王建立隻瞄了一眼就衝出去,他本來還想找姚文莉同行,但找不到人,不知道她最近老在忙些什麼,他明明很愛她,怎麼最近她好像冷漠下來了,來不及多想,就騎車往“中正紀念堂”去了。
他一路騎得飛快,寒風撲麵,有個詞從他心中漸漸浮起:“革命!”他越想這兩個字,心跳得越快,緊張中帶著止不住的興奮。“終於來了!”就好像初出陣的武將般全身顫抖了起來,壓抑不住這種感覺,遂在風中放聲大笑。
到了現場,他發現曾惠林已經到了,連姚文莉也比他先到。曾惠林正從他車上搬下一件件的“補給品”,有睡袋、雨衣、幹糧等,姚文莉在旁邊計數幫忙搬,分發給現場人員。
看到王建立在一邊,她大喊一聲:“還在那發呆幹嗎,快過來幫忙呀!”這時他才回過神來投入幫忙。
隔天,第三天,來聲援的大學生更多了,不僅北部的學校,南部的學校也不斷有人上來,而除了廣場上的大學生,外圍圍觀的民眾更多。
在三月中旬的寒風中,大學生或坐或臥,擠滿整個廣場。每個學校都把校名白底黑字寫在大大的牌子上。學生頭上都別了黃布條,每個人胸前都貼了一個編號數字造冊。學生們也自組了糾察隊維持秩序,每個要進入現場的學生都要登記學生證,有效地隔開學生與群眾。
王建立與曾惠林站在廣場旁音樂廳的高台上俯瞰現場。現場人數越來越多,從各角落不斷傳來鼓噪聲,各種喧囂,還有四竄的流言。場麵好像處於隨時都要失控,就是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失控的臨界邊緣,沒有人知道接下來會怎麼樣,但他們還是忍不住興奮,一個新時代就要來了。
“所謂無心插柳,竟然可以形成那麼大的能量、那麼大的熱情,真是想象不到。”曾惠林感歎道。
“我看隻是股票都被套牢破產了,對政府不滿而已吧!哼!”王建立開玩笑搭腔。
兩人再抬頭看更遠處,憲兵組成的人牆,還有肅殺的鎮暴車,總有個畫麵會浮上心頭,沒有人敢提,又難免帶了一絲絲不安感。
現場不時有人上台演講,很多學生教授都是第一次在那麼多人麵前公開暢所欲言,表達自己的意見,講到激動處,常常邊哭邊講,不管說些什麼,台下同學總是給予熱烈的掌聲;有些時候,經常是早晨或午後,會有人上台帶領喊口號振奮士氣,登高一呼,一呼百應;還有些時候比較輕鬆,有些同學會帶著吉他上台教唱歌曲,當然不是流行歌曲,而是許多同學沒聽過、不熟悉的台灣民謠。
但有首歌是這樣唱的:“起來,饑寒交迫的奴隸!起來,全世界受苦的人!滿腔的熱血已經沸騰,要為真理而鬥爭……英特納雄耐爾就一定要實現。”
這首每次教唱必唱的歌曲,詞詞句句打動人心,特別讓人熱血沸騰。在那寒流依舊、天色陰沉的三月,這首歌就好像一股熱流,在許多人心照不宣的曖昧微笑中不停傳唱。
但更多學生不知道這是什麼歌:“這什麼歌呀,那麼熱血?”
有些人自以為懂得比較多,就以指導者的語氣得意揚揚地說:“這是大陸學生唱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