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章 1963—服兵役,抽中海軍陸戰隊(3 / 3)

“我老婆聽了想一想,說:‘歹豬士官長一個人就這樣死在台灣,他家鄉的親人還有母親根本就不知道,以前隻看到他想他媽媽,可是遠在家鄉還有一個天天盼著他回家的母親,她也一樣想著她兒子。’

“不知道為什麼,那天晚上講的這些話我一直記得,我也回問她:‘到底是知道自己兒子已經不在了,死了這條心這樣踏實,還是不知道死訊,繼續期待比較幸福呢?’……”

“蔡董,打斷你一下,前幾年有個‘國光計劃’解密。這個計劃就是老蔣當年反攻大陸的軍事計劃,裏麵就有記錄陸戰隊演習的幾次意外,看來陸戰隊當年沒打仗也死了很多人。”他一提到士官長,我想到了這些事,打斷了蔡老板的話。

蔡老板低頭沉思了一會兒。

“說到這個,到台北幾年後,有一次我在路上遇到了當年在部隊裏的弟兄,看來好多人都來台北找頭路了。我們兩人喝酒聊起這件事,我才知道,那一天操演,風浪太大,根本超出了登陸車的作業範圍。第一波次一下去,好幾輛車就好像下餃子一樣直接翻覆沉到水裏。指揮官見狀,本來想喊停,可是‘蔣總統’在現場視察,‘總統’沒說停誰敢說停,隻好硬著頭繼續。每輛車就帶著二十幾條年輕的生命直接沉到水裏了。至於具體是幾輛沉了,從五輛到兩個波次二十輛都有人猜。

“我聽了既憤怒又無力,一直到現在我一想起來都會生氣,命都不是命,那天晚上我們兩人就這樣喝著悶酒,想不到什麼更好的形容詞,隻能說是倒黴了。兩個人喝醉了遂開始大唱陸戰隊隊歌。其實嘛,我想大部分弟兄去當兵也不懂什麼政治、國家大義、反攻大陸的,到現在還是不懂也不想管。這幾年我也讀了很多曆史書,曆代帝王的名言,就隻是出一張嘴而已,書上隻記著短短一句,可能背後都代表無數人命運的轉折。

“不說這個了,我的故事就算你不寫出來,我也要說完。第二天,我帶全家到照相館照了一張全家福。我和老婆坐著,各抱著大女兒、二兒子,大兒子站在一旁。

“然後我寫了一封信,將信與相片一起用掛號信寄回老家。寄出信後那幾天,我們夫妻兩人的心情很複雜,希望父母快收到卻又有一絲絲期待他們沒收到。結果信寄出不到一個星期的某天晚上,我們家的電鈴響起,那電鈴很少響,所以大家都嚇一跳。

“一打開門,是我爸媽。母親很久不見的慈祥笑容,父親站在一旁,還是板著麵孔一臉鐵青,兩袋嬰幼兒用品,一手提著一手抱著。那天晚上,父親見到幾個孫輩總算露出笑容,幾個小家夥左一句‘阿公’,右一句‘阿嬤’,把兩個老的逗得心花怒放。尤其讓我和老婆感動的是,當父母見到我大兒子時,激動得又親又抱,還塞一個紅包給他。我想,這都已經算圓滿了吧!

“那時我才知道李一郎的母親前不久過世了,隻剩下他父親一個人。我們四人不約而同,輪流歎了好幾次氣。

“過了不久,我們全家五口回到老家。搭那時候最快的光華號特快列車南下,從台北到台中隻要兩個多小時而已。有一句話‘近鄉情怯’,沒有離家多年或遠離家鄉的人真的很難懂。我坐在車上,差一點就不想回去了。到了台中,再轉車回到老家,附近沒什麼太大變化。回家看了看,又硬著頭皮上了老婆娘家拜訪。還好過了那麼多年,嶽父母也諒解了,當然拿小孩出來當一張牌還是很有用,哈哈。

“我父親建議,我們也考慮了很久,最終還是帶大兒子到李家拜訪。李家父親非常高興地歡迎我們三人,但大家都在避談李一郎還有以前的事。孩子怯怯地看著老人,老人邊談話也不時地望著他。我那時向李家父親承諾,等到孩子長到一定年齡,會告訴他所有事,到時候是否認祖歸宗,一切尊重他的意思。現在我大兒子也真的認祖歸宗,改姓李,可惜李伯沒機會看到了。

“很多事哦,多年以後回過頭來看,都沒什麼,人生不必那麼計較。我們要離開李家之前,我隻是隨口對李伯說一句:‘以後我們會常回來看你的。’沒想到他老淚縱橫,握著我的手,直說:‘感謝,感謝。’還塞了一個紅包給大兒子。

“我們在老家住了幾天,要走的前一天,我們夫妻兩人帶著誌豪到李一郎墓前。當然那時候也沒跟他說那是誰,隻說那是對我們家很重要的人。前幾年,重新給李一郎撿骨,還是他親自去撿的。說實話,那麼多年我一直把他當自己親生骨肉來養。他也沒讓我們失望,很爭氣。今天他雖然姓李,我也不會覺得吃虧,他永遠都是我兒子。

“你現在還年輕,可能會想,人生這樣一連串事下來到底有什麼意義?我終於跟阿美在一起了,可是這是因為一郎的死才變成可能。他,還有那麼多年輕生命的人生,就在那一刻結束,但繼續活下來的人到底含有什麼生命目的?

“我以前也想過這些問題,但常常無解,所以每次我都用繼續工作打斷這些想法,幹脆把一切都推給時代擺弄,老百姓隻能隨波逐流。但也許就是人生中有那麼重大的經曆,所以就算是隨波逐流,每一個人也都想緊緊抓住當下的每個小小幸福。

“作家大人,我真佩服我能講出這些話,你有沒有記下來?唉……年輕人要專心聽長輩講話,好了好了,不要一直盯著我女秘書看!”

外島“兵變”:幾代人的集體回憶

對當兵的台灣男生來說,“兵變”絕對是個揮之不去的陰影。現在比較好了,周周有休假,在外島也是幾個月可以回台灣一次。可是以前,一去當兵簡直就是與社會隔絕,與外界的聯絡隻能靠寫信,而像外島,連電話都不給打。那種分隔兩地的煎熬,沒有幾個沉浸在愛情中的人受得了。

侯孝賢的《戀戀風塵》中就有這麼一個橋段:男主角在金門當兵,天天寫信給他在台北打工的女朋友,結果女朋友最後竟然嫁給天天替她送信的郵差。過去,這種荒謬又真實的劇情,不斷地在上演。

可說“兵變”,尤其是“外島兵變”是整整好幾代人的集體回憶。台灣很多人喜歡說男人“當兵才會長大”,那麼,幻滅是成長的開始,不知道“兵變”讓多少人一夕長大,當然,也有不少人走不過這個坎。

我父親年輕的時候,二十世紀六十年代末,就在金門當過兵。他講過當兵時發生的一個悲劇,盡管這樣的事幾十年來在金門前線不停地發生。他也隻是短短幾句話就帶過,隻是這故事一直放在我心裏,是什麼樣的環境和人為因素,最終導致了這樣的事發生呢?

《聖經·雅各書》裏有這麼一段話:“舌頭在百體裏也是最小的,卻能說大話。看哪,最小的火能點著最大的樹林。”《箴言》也說:“生死在舌頭的權下,喜愛它的,必吃它所結的果子。”這個短短的故事,恐怕就是這些經文的最好注解。

在同梯弟兄裏,阿吉算結婚很早的,十八歲的他已經有一個十七歲的老婆,他驕傲地笑說,當兵前結婚才不會被兵變啦。

同梯們都喜歡阿吉,雖然他總是一副痞樣,嬉皮笑臉,至少是開朗的,不令人討厭。盡管有些人覺得他的開朗並不是真的開心,講起話來有時也沒心沒肺,但至少阿吉對人不錯,沒有心機。弟兄們都在背後總結,阿吉就是那麼痞,女人都喜歡痞子,不然也不會連個高中都沒讀過,隻是一個年輕的摩托車修理學徒,就把一個妞搞到手。

在部隊移防金門那一天,阿吉的老婆來了,隔著鐵絲網目送著隊伍裏的阿吉。阿吉得意揚揚地指指牆外說:“看!那是我女人。”他向著老婆的方向揮揮手,牆外那女人眼眶裏似乎還泛著淚光,也朝著上船隊伍揮揮手。大夥看到有年輕小妞往這裏揮手,對女人饑渴的阿兵哥也不管認不認識,都起哄一起大力揮手歡呼。

阿吉笑得更開心,心裏更驕傲了。

在往金門的船上,弟兄們睡不著,有人就問阿吉,怎麼追到他老婆的。

“嘿嘿!女人嘛……”說到這個,阿吉就來勁,他最喜歡弟兄問他這個問題,讓他覺得在女人這個領域,他是“專家”一樣。畢竟,不是誰年紀輕輕就有結婚的經驗,很多男生甚至連女人的手都沒牽過,都還是童子,隻能通過與這些經驗豐富的人打嘴炮來意淫一番。

到了金門,離家好遠,台灣來的阿兵哥心情苦悶。金門如同與世隔絕,與台灣的聯絡,連電話都不能用,隻能靠寫信。金門的阿兵哥就是郵票多,出去買東西商店找錢,有時就直接找等值郵票給他們,那麼多郵票放在身上也沒用,所以就用來寫信。寫信不隻是用來打發時間,也用來抒發心中的情感。一次寫給好多人,就好像一次撒了出去,總有幾個人會丟回來。

接到遠方的親友來信,總是讓人無比地感動,如果是女朋友來信的話,那更是莫大的慰藉。常見到有人拿著女朋友的信走進廁所,稍後心滿意足地走了出來,當然不可能拿女朋友的信當廁紙,大家都是男人,心照不宣。

而結了婚的阿吉,除了有男女經驗這一點讓人羨慕外,他幾乎天天都會收到老婆寫來的信,更是令人嫉妒得眼睛要冒火。

看看阿吉每次都寫了些什麼:“老婆我好愛你,老婆我好想你,老婆我在金門當兵好辛苦,老婆我好想抱抱你,老婆我每天晚上都在想你……”有時候露骨一點會寫:“老婆我好想捏捏你,老婆我好想咬你,老婆我忍不住想要……”總之,阿吉寫的信幾乎都是這些,隻要重新排列組合就可以,直白得讓人臉紅心跳又覺得甜蜜。

他每天都會寫一封信,然後在信封裏麵附一張回郵郵票寄回台灣,如果平常沒空,晚上睡覺時就用棉被蓋住,趴在床上,一隻手拿著手電筒,另一隻手努力地寫字,非要寫完才帶著滿足的表情睡覺。

弟兄們知道阿吉愛老婆,但阿吉畢竟也是個年輕男人,精力充沛而無處發泄,每次放假,大夥一起哄,就跑到軍中樂園831舒服一下。在阿吉的“技術指導”之下,很多弟兄在那兒破了十幾年的童子身,竟然還有人感動地哭出來了,不知道身為男人,人生竟然還有那麼美好的事情。

在金門當兵,到退伍前都回不了台灣,女朋友的“兵變”幾乎是理所當然的。早在剛到金門,就有長官警告他們,“兵變”一定會發生,但是千萬不要太難過就當逃兵,第一,金門也沒地方讓你逃,也逃不回台灣;第二,敵前逃亡一律槍斃。雖然話是這樣說,因女朋友“兵變”想不開而當逃兵的還是時有所聞。

常有弟兄接到女朋友的來信,信裏說她無法再等下去了,甚至有人還直接收到喜帖。一收到這類信,經常是撕心裂肺呼天搶地哭得死去活來,那悲淒程度,恐怕就算殺人不眨眼的水鬼上岸聽到了都要為之動容。

在金門孤獨地當兵,唯一的精神支柱都沒有了,這叫人怎麼不難過!隻要有弟兄被“兵變”,長官幾乎都不給其排持槍哨,就怕他們一時想不開直接拿槍往頭上一頂,“砰”一聲開花了。

阿吉從來沒有這種顧慮,因為他覺得自己已經結婚了,而且他愛老婆,老婆也愛他。隻要有弟兄被“兵變”,他常常就以一種悲天憫人的態度,拍拍弟兄的背,表示不要太難過。

雖然表麵這麼做,但心裏想的是:“不過是女人嘛,連等你都不願意就是不夠愛你,再交一個新的就好啦!”偷偷在笑他們傻。

阿吉人開朗,嘴賤也是有名的。

有位弟兄跟一同鄉學長特別要好。在學長退伍前,這位弟兄就麻煩學長帶點金門特產給他女朋友,順便報平安照顧一下。結果沒想到,過了不久,他收到一張喜帖,他用顫抖的雙手打開一看,上麵是他女朋友跟學長的名字。

這明明就是一出悲劇,苦主心裏又恨又難過,旁邊弟兄表麵安慰他,隻不過都憋著笑。

隻有阿吉敢真話虧他。

“探視大嫂,結果探視到床上去了,哈哈,在床上探視得比較清楚哦!你們以後真的算是表兄弟,袍澤情深加兄弟情深,哈哈!”

弟兄們聽了哄堂大笑,隻有苦主笑不出來。阿吉拍拍他的背說:“啊!女人就是這樣啦!”

照例有一天,阿吉收到老婆的來信,沒讀個幾行,就忍不住高聲歡呼大叫。

“哈哈!我要做爸爸了!”

原來是阿吉在移防前放假回家的傑作。在信裏老婆跟他說,為了給他一個驚喜,故意拖了三四個月才告訴他。

阿吉高興得不得了,買了一堆零食請弟兄吃,逢人就說老婆懷孕了。看他那麼高興,大夥也跟著開心,這件事讓他開心了好一陣子。

他逢人就興高采烈地說這個好消息。

“嗯,你就確定真的是你的哦?不是你的啦!”突然不知道哪裏冒出了一句,潑了他一桶冷水。

阿吉一愣,斜眼轉頭看,原來是一位學長。這位學長平常也是嘴賤,跟阿吉有得一拚。

“廢話,當然是我的。”阿吉生氣地說。

“搞清楚哦!不要幫人家當免費爸爸還不知道。”學長故作語重心長,拍拍他的肩,哈哈笑著走掉。

“怎麼可能不是我的,我老婆隻有我一個男人,我又不像你們,連女人都搞不定。”阿吉暗道。

雖然當下阿吉心裏毫無懷疑,但說也奇怪,從學長虧他那天開始,那句“不是你的啦”就一直在他心裏麵,不時地會蹦一下跳出來。

“小孩不是你的啦!”

“怎麼可能不是?”

“當然不是,哪有可能那麼準,一下就中獎。”

“當然有可能,因為我厲害。”

“你哪有厲害,是別人厲害。”

“我說是我的就是我的。”

“你確定你那天真的沒戴?”

“……都想生了還戴?”

類似的聲音越來越常出現在阿吉腦袋裏,他越是故意不去想,就越是不時浮現。一天夜裏,他睡不著,索性爬起來又寫了一封信給老婆。

“親愛的老婆,你知不知道我真的很想你,好多弟兄都被‘兵變’了,我好害怕你會離開我,你一定不能離開我……”

過不久,這封信的回信來了。

“你好好當兵,不要想太多,我會等你回來的……”

隻是從這封信之後,阿吉的老婆幾乎有四五天沒有寫信來了。平常隻有船期延誤才會有信慢來的事,可是查一查,這幾天船班都正常呀,為什麼會沒有信過來,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情況,阿吉心裏越來越不安。

“上次寫給我的信到底是什麼意思呢?要我放心不要想太多?難道那隻是安慰我而已嗎?”

阿吉又把那封信拿了出來,讀了又讀,句句字字都想要看透,反複讀了好幾遍,就是想讀出老婆在寫信時,到底真實的想法是什麼。

他心裏開始有點著急。他知道老婆應該不會有什麼事,可是又想要老婆給他一個保證。他還是天天寫信給老婆,信裏一直暗示著不要做對不起他的事,可偏偏這幾天又沒有接到她的信,就好像一直在對不存在的人講話一樣沒有回應。

“老婆一定是生小孩身體不好,不方便寫信啦!”他這樣安慰自己,盡力想讓自己接受這個可能性。

本來他天天都收到老婆的信,收到信的頻率之高,大家都眼紅了,就連班長都要他做俯地挺身一百下才能拿信。他每天幾乎就在弟兄們的起哄下做完這一百下,然後氣喘籲籲、高高興興地在弟兄們羨慕的眼神下拿信。

但這幾天都沒有阿吉的信,就連弟兄們都發現了。

“阿吉,你老婆已經好多天沒給你寫信了哦。”弟兄們都在說。

弟兄們也許隻是出於好玩關心一下,本來不說還好,一說,阿吉心裏的壓力變得更大了。他隻能打哈哈虛應幾句,借口老婆最近調養身體來帶過。

他又愛麵子,不敢跟弟兄講他心裏的擔心。誰叫他平常一副罩得住女人的樣子,要是讓別人知道他連老婆的情況都無法掌握,那豈不是臉丟大了。

“小孩不是你的”這個想法,隨著不安的情緒,在阿吉心裏如漣漪般越擴越大,慢慢地,已經轉為一種折磨。

阿吉終於收到老婆的信。老婆說她這幾天回了一趟娘家,在家裏媽媽幫她補了補,所以沒寫信給他。

看到信,阿吉的心稍微安了一點,但另一個念頭又在心裏浮起,越來越大,越想越不對。“要回家為什麼不先告訴我,要補身體哪裏不能補,在家阿母也會幫你補。你大肚子跑來跑去做什麼,何必要特別跑回娘家,是不是有些事不想對我講,怕我知道什麼事?”

想得生氣起來,他寫了一封信回去,充滿了責問。

信寄出去,他就開始後悔了,這語氣會不會太重?是不是太懷疑她了?其實她根本也沒做什麼事,自己這樣懷疑她真是不對。

收到回信,老婆也火大了,在信裏罵了他一頓,說怎麼不懂得體諒她,為他懷了孩子還要受到這種懷疑,最後補了一句,說他在她最難熬的時候竟然不在她的身邊,作為一個男人,連自己女人都照顧不了。

本來阿吉也有點歉意,隻是看到老婆信裏那樣的措辭,火氣又直衝上來。

“你以為恁爸能決定要不要來金門,這女人什麼事情都想得那麼簡單。”

“這款女人,不懂得體諒男人,自己在台灣,平平安安,我在外島有夠操,還要擔心哪天突然命都沒了,你是懂多少啦!女人就是見識短淺。”

阿吉的焦慮感更大,更煎熬了。他開始覺得老婆好像有問題,否則本來都溫順乖乖的,怎麼一下態度變成這樣。

有弟兄又被“兵變”,阿吉現在不會嘲笑他們,轉而開始同情。

“他媽的,女人真是賤,男人一不在就亂搞。”他這樣想。

他想,該不會是這段時間老婆有了新的男人,變了心,所以對他的態度也變了,信也愛寫不寫的。

現在,隻要有人“兵變”,阿吉就感同身受,仿佛是發生在自己身上似的。

大夥又起哄要去831,阿吉強顏歡笑跟著一起去,畢竟那種場所他沒有跟去就少了很多樂趣,很多人也會“緊張”。

在燈光昏黃的房間裏,阿吉雙手把女人壓在身下猛烈地衝撞,表情猙獰,想把一切不高興都釋放出來。

他腦子突然閃過一個畫麵。想到這畫麵,他突然倒陽,雄風不再,幾乎是一瞬間不行了。

看到老婆態度的轉變,“小孩不是你的”這個念頭越來越強烈。這個聲音一直在心裏出現,像指控他、嘲笑他一樣:“哈哈!你就是不行,小孩才不是你的。”阿吉幾乎都要瘋掉了。

晚上阿吉站哨,已經過了打炮彈的時間,異常安靜,隻有風吹過木麻黃沙沙作響,偶爾傳來狗打架的聲音。

“要是一顆炮彈飛過來把我炸死,那就正合她意。那女人就開心了。”他暗道。

“小孩怎麼可能不是我的,一定是我的!”他努力要說服自己。

努力回想算日期,那一天是不是去衛生所領了保險套?哪一天老婆的月經來了?哪一天跟老婆做愛了?老婆寫信告訴他懷孕了,倒推回去到底是哪一天做的?那一天他到底在不在家?那幾天他到底有沒有用保險套?

他努力想要回想起確定的時間,好說服自己小孩是他的。

“小孩不是你的,小孩不是你的,小孩不是你的,小孩不是你的……”

他越回想,這聲音越清晰地在他腦海裏回響。

“看來那女人真的有問題。”

“那女人不隻在我走後跟男人勾搭,我還沒走她就有男人了,死破肉,虧我一心一意對她。”

“恁爸才不會當別人的免費爸爸,太便宜你們這對狗男女了。”

“奸夫淫婦,女人沒有一個好東西,我才不會讓你好過。”

“我要讓你後悔一輩子,破肉。”

阿吉越想越氣,越氣他就越興奮,他覺得此時此刻,心裏異常冷靜。他一想到不忠的老婆就要追悔莫及,那一輩子自責的表情,簡直就是大快人心。

他拿槍抵住下巴,開了保險,嘴角忍不住上揚,露出了滿足的微笑。

那聲巨響,嚇得熟睡的弟兄以為共軍打來了,警鈴大作,兵荒馬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