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氏慢慢放開他,抬眼看了看東方,她默算了一下,才轉頭望著胤礽道:“太子爺,約莫著應該是辰時了。”
此刻天已大亮,地震已停,周圍的一切卻都因地震而變得慘不忍睹起來,胤礽不忍細看,剛要起身,卻被顧氏按壓了一下肩膀,她指派了另兩個跟著一起來的奶娘照看胤礽,然後才對胤礽道:“太子爺,地動雖停了,但不知何時還會複動。太子爺不宜移動,應在此地等候。奴才派人去毓慶宮取所需一應物件過來,這幾日大概都隻能在此歇息了。奴才知道太子爺心係太後娘娘,等奴才安置好一切,就親自去寧壽宮那邊打探,太子爺放心。”
胤礽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把想說的話咽了下去,他望了望自己的短小的胳膊和腿,才抬眸對顧氏點點頭道:“你去吧。路上小心。若是再震,先保全你自己的性命要緊。”
顧氏點點頭,深深的看了胤礽一眼,便含淚去了。
胤礽垂眸,顧氏雖是個女人,但好歹是個大人。她是有能力自保的。他不能跟著她一起去,那是添亂,不是去做幫手的。其實,他很討厭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讓他覺得自己人小體弱像個累贅。
顧氏待他,可謂是體貼看顧非常。顧氏常常會使他想起自己的母親來,她貼身照顧他,做著母親應做的一切事,卻在人前要自稱奴才,便是人後,顧氏也很有分寸的謹守著做奴才的本分,這讓他無法將顧氏當做一個母親來看待,卻又覺得自己離不開她,他對顧氏的感情,更像是對保姆的依賴,卻無法將對母親的思念放在她的身上。
顧氏此時的英勇與擔待,卻讓他不由得又想到母親。在他還是個孩子和少年的時候,母親也如顧氏一樣,承擔下所有的事情,保護他支持他的成長,為他遮擋雨雪風霜。可她們卻不知道,他看著她們如此付出之時,心中卻恨自己不夠強大,還不能夠為她們遮擋風雨。
顧氏為他犧牲若此,他卻什麼都幫不上,讓他覺得自己沒用透了。他堅信精神是可以駕馭肉/體的,任何困難他都有能力克服,但是在災難麵前,他這個還不滿七歲連男人都還稱不上的孩童,就隻有被人保護的份兒了。
這種滋味真是讓他不甘心!他想長大,他需要長大!
也不知過了多久,顧氏指派去毓慶宮取物件的太監宮女都回來了,她還是不見蹤影。據那些回了毓慶宮的太監和宮女說,毓慶宮內還算好的,整體框架都還在,就是屋內一片狼藉,不過沒有造成人命的損失。至少毓慶宮內沒有發現死人。
胤礽聽見這話時,心裏多少鬆了一口氣,也就是說,毓慶宮內所有的宮女太監都逃出去了,但他們逃出去之後是生是死就不知道了。眼下皇城裏這樣亂糟糟的,隻怕確切的傷亡人數要等些時辰才能知道了。
胤礽不能亂走,那些宮女太監也隻敢走回毓慶宮這一條路線,別的地兒不敢亂去,因此紫禁城中現下是個什麼狀況,誰都不知道。
有個服侍胤礽的小宮女年紀很小,約莫十歲上下,她姐妹兩個都是一起服侍胤礽的,姐姐叫掃琴,妹妹叫侍墨。胤礽看她們姐妹倆伶俐,才把二人原來的名字改了,給了這兩個名字。
掃琴沒跟著胤礽,獨妹妹侍墨跟著逃出來了。
這侍墨膽子很小,聽了周圍宮女的那些議論,聽見她們給胤礽的回話,心裏頭就擔心姐姐出事,見胤礽在帳篷裏坐著,她就偷偷的出了帳篷,一個人躲在外頭偷偷的哭起來了。
她這一哭,就像是有人開閘放水似的,感染的所有的宮女都哭了起來,她們緊繃著神經無處宣泄,此時侍墨一哭,她們才想起來自己還有這一項功能可以宣泄恐懼。
胤礽獨坐帳中,耳聽得外頭傳來女孩子們嚶嚶的哭泣之聲,隻覺得頭疼,有太監見這些人哭得實在不成體統,隻能低聲解勸叫她們不要哭了,哪知這些人不聽太監們的,哭得越發忘情大聲了。
胤礽皺眉忍了片刻,到底還是一撩帳篷門簾出來了,瞪著那些女孩子們道:“哭什麼!你們又沒死,沒缺胳膊沒短腿,嚎什麼!”
女孩子們到底太嬌弱,遇到一點事就愛哭。
哭聲戛然而止,宮女們顯然被胤礽這一嗓子吼怕了,她們猛然警醒,太子爺好端端的在這裏,她們若是再哭下去,就成了給主子哭喪了。皇城裏隻是地震了,但隻要她們還活著,規矩和禮數就還是在的,這事兒若是叫皇上知道了,她們全都得受罰的。
耳朵根子清靜了,胤礽這才轉身欲進帳篷去,眼角餘光一掃,仿佛看見有人影閃過,他抬眸望去,就見顧氏和掃琴自遠處宮道上疾奔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