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筆一劃的寫下來,傷口定是極疼的,顧氏心疼他,又怕他傷口難以愈合,到底還是不讚成胤礽寫字的。
右手不能執筆,胤礽隻能用左手執筆,取了字帖放在案上,歪歪扭扭的寫下兩個字後,才歎道:“奶娘莫急,我不用右手就是了。”
“皇阿瑪走前吩咐過了,每日這一百二十個大字是不能減的,今日還差四十個,我總得把它寫完了才是。縱使字雖差些,但好歹完成了課業,於皇阿瑪那裏有個交代,縱使再罵我懈怠貪懶,我也能心安些。”
康熙就寫的一手好書法,左右手都是能寫的,胤礽如今右手稍微能寫出個樣子來,左手就不行了,連個字架子都沒有。他一邊寫一邊默默地想,這大概也算是因禍得福了,也能趁機練一練左手的字。
就這麼停停寫寫的折騰了一個多時辰,那四十個大字才算是寫完了。
康熙布置的課業完成了,胤礽卻還是不肯停筆,趁著顧氏不在跟前,他又將毛筆蘸飽了墨汁,換了右手執筆,忍疼在宣紙上一筆一劃的寫下了林惠之三個大字。
寫完這三個字,他眼中便有淚光湧現,他徑自壓抑著不讓眼淚滴落,這眼淚一半是因為手疼給逼出來的,一半是因為這三個字。
這是他母親的名字。
從前上學時,老師要求家長簽字的時候,他的課本上永遠出現的都是母親的名字,母親秀麗的字體書寫的就是這三個字。
今日胤禔在阿哥所的那一番話戳中了他心中隱痛,胤禔暗諷他沒有額娘教養,不知孩子與額娘之間的深厚親緣感情,那些話諷算不上隱晦,他還能清楚的看見胤禔眼中的鄙視。
那樣的眼神和諷刺都是似曾相識的,從前他念小學時,同班的孩子知道他父母離婚,他身邊隻有母親的時候,也曾大聲嘲笑他是個沒爹的孩子。說他有媽生,沒爹養。這樣的隱痛回憶,他原本以為自己早已經忘記了,卻沒有想到在聽完胤禔話的那一刻又如潮水一般重新翻湧上來。
顧氏進屋的時候,正好瞧見胤礽沉著臉在燭火前燒著一張宣紙,顧氏走近後,那宣紙已燃的隻剩下一半兒了,顧氏隻能瞧見那紙上寫著一個“之”字。
“這可是太子爺寫壞了的字?其實不用燒的,放著等奴才們來收拾就可以了。這屋子裏都是明火,若是點著了什麼走水了可就不好了。”
“我知道,不過順手燒了,下回不燒就是了,”
胤礽燒了那名字,他本就不欲讓人看見那名字,否則傳到康熙耳朵裏,他也懶得去轉圜解釋,幹幹脆脆的燒了更好,看著那一張紙化為灰燼,他的心好似也漸漸寧息了下來,抬眼望向顧氏道,“你方才做什麼去了?”
顧氏見問,便答道:“方才外頭得了消息,說惠嬪將阿哥所管事兒的嬤嬤給罰了半年的月例銀錢。緣故也說了,是為了今兒下午大阿哥擅自帶烏雅氏進去瞧胤禛阿哥的事兒。說是管事兒的嬤嬤不盡心伺候,不遵奉聖旨和宮規,又沒有勸誡大阿哥和後宮小主,是她不對。惠嬪還派了身邊的大宮女去阿哥所說了,除非三位娘娘都同意了給了話,否則是不能放人進去瞧小阿哥們的。她要阿哥所的嬤嬤們都要記住這次的事情,不可再犯。”
胤礽聽罷,擱了筆冷笑道:“這惠嬪倒是會做人。她兒子幫了烏雅氏,得了烏雅氏的感激,她倒是出頭罰了管事兒的嬤嬤。就算等佟貴妃回來知曉這事兒,大概明麵上也不能說惠嬪什麼了。這擺明了就是大阿哥擅自行事嘛!”
“太子爺說得是,這大阿哥原本是擅自行事,佟貴妃心裏必定是不痛快的,大概回來後也會連惠嬪一塊兒怨上,”
顧氏道,“可讓惠嬪這樣一弄,這事兒的味道就變了。她把自己摘出來了,還把烏雅氏也摘了出來。暗地裏,烏雅氏隻怕還得感激他們母子呢!大阿哥真是好福氣,這樣莽撞行事,還攤上這樣會處事的額娘!”
胤礽垂了眼眸,又拿了筆在手裏擺弄,低聲道:“我若是像他那樣莽撞行事,卻沒有這麼個能替我周全的額娘。”
這話聲音雖小,但顧氏卻聽了個一清二楚,她見胤礽自阿哥所回來後行為就與往常不同,心裏猜到了幾分,遲疑半晌,還是開了口問道:“太子爺有心事?不如跟奴才說說?奴才也許幫不上太子爺,但卻能傾聽。”
太子爺若肯與她說了,她必為太子爺排遣一二。總好過太子爺見今這樣的自苦,叫她看了著實是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