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表麵看,張保皋是個虔誠的佛教徒,他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給兩國沿海的新羅百姓一條活路、一方樂土、一片精神的家園。可事實上,法華院,不過是他發展海上貿易帝國的掩護和幌子。他以赤山浦、清海鎮、濟州島組成的三角為基準點,陸續在登州(今山東蓬萊)、萊州(今山東萊州)、泗州(今安徽泗縣)、楚州(今江蘇淮安)、揚州(今江蘇揚州)、明州(今浙江寧波)、泉州(今福建泉州)和日本九州等港口設立海運貿易點,構成了一張龐大的海上貿易網絡。

流淌在這張網絡中的血液,就是龐大的船隊。

蕩除海盜後,張保皋麾下那支一萬多人的水師搖身一變,就成了東北亞地區首屈一指的商船隊伍,與唐朝、日本大搞海上貿易,使新羅與日本之間幾乎陷入停頓的官方交流以民間貿易的形式得以延續。

除了直接進行貿易活動外,張保皋還開創了一種全新的經營模式——造船和租賃。

張保皋先是從唐朝引進造船技術,造出了當時最先進的水密艙海船,然後把這些商船連同水手、工匠、翻譯一起出租給阿拉伯商人。這樣一來,造船和航海技術便隨著出租的水手、工匠、翻譯一起傳到世界各地。

經過10年的經營和擴張,張保皋已經成為新羅最為富有、勢力最為強大的海商,被後世稱為“世界曆史上卓著的海洋商業貿易王”。

在張保皋的庇護下,前往唐朝經商、謀生、求學、移民的新羅人越來越多,僅840年一年,從唐朝學成返回新羅的留學生就達到105人。

清海鎮所在的莞島,實際上是獨立於新羅本土之外、自給自足的國中之國。整個島嶼的土地、人丁、財富、武裝,全都屬於張保皋個人。張保皋就是以這個國中之國為後盾,成為新羅當時新興門閥地主的代表人物。

有了錢,有了勢力,有了威望,張保皋便不再滿足於“海商”身份,繼而開始追求在政治上的權力和地位。但由商入政,需要機遇。張保皋的運氣很好,機會很快就來了。

838年,新羅貴族金明發動政變,逼殺了在位三年的僖康王金悌隆,自立為王,史稱閔哀王。僖康王的弟弟金佑徵逃離王京慶州後,便來到了張保皋所在的清海鎮,希望張保皋能夠發兵為僖康王報仇。

張保皋立刻覺察到這是上天賜予他平叛立功的大好機會,便欣然接納了金佑徵,答應他發兵勤王。不過,張保皋並沒有一下子押上全部家底,而是命鄭年率5000精兵先行,自己則率大軍準備接應。

結果,鄭年率軍大破金明的叛軍,收複王京慶州。張保皋得到勝利的消息後,立刻護送金佑徵趕赴慶州,並擁立他為新的新羅王,史稱新羅神武王。神武王金佑徵登基後,立刻封張保皋為相,還賞賜給他三千戶食邑,算是對他在危難中勤王擁立的報答。

這樣一來,張保皋就從大地主、大海商魚躍龍門,一步邁入新羅最高權力中心。與此同時,他仍然是清海鎮這個國中之國的主人——權力地位的提升,使張保皋能夠名正言順地為自己的海上帝國提供更多的保護和便利;而財富的積累和實力的增強,也讓張保皋有了撼動與挑戰聖骨、真骨貴族的底氣。

有地盤、有錢糧、有軍隊、有威望,還有官職,張保皋的橫空出世,從表麵看是他個人的奮鬥傳奇,但實際上,他代表的是一個新興的地方門閥階層的崛起。

長期以來,慶州的聖骨、真骨貴族就一直在壓製地方勢力參與新羅中央政府的統治。地方勢力得不到政治上的好處,就隻能致力於封地莊園的經營和海上貿易。這種被逼之下的轉型,反而讓地方勢力的經濟和軍事實力不斷加強,繼而使他們有了打破骨品製的強烈意願。

這就對新羅舊體製——“骨品製”造成了很大的威脅。

張保皋出身草根,出任地方與中央高官原本就與骨品製不合。神武王在位時,他有擁立之功,舊貴族們還不敢說什麼;半年後,神武王去世,繼位的文聖王金慶膺又拜張保皋為鎮海將軍、感義軍使,加封食邑二千戶,這就使慶州的舊貴族對他更為不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