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名聞到動靜,以為是皇帝又過來了。隻垂著頭沒再吭聲,待腳步聲近了,發覺有異,這才抬眸看了過去。

“七王爺,好久不見。”

“趙汐朝都要被納入後宮了,太傅還有這般閑情逸致。”執名不冷不熱的嘲了一句,勉強直起腰,繼續道:“你若是來看我笑話的,現在就可以滾了。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和憐憫。你若是想從我口中打聽什麼事,那更是癡心妄想。”

“我沒空同情你,也不想向你打聽什麼事情。”傅言定定的看了執名一眼,見他形容淒慘,心裏有了一番計較,隻壓低聲音道:“來做一個交易罷。”

“交易?可笑至極。你也看見了,我如今隻是一個階下之囚,同你這種白衣卿相何談交易!”

傅言正色道:“自然是有的,隻看七王爺肯不肯了。現如今隻有我能幫你。你我心知肚明,皇上龍體抱恙,全靠人參吊著命。他若是驟然駕崩,無論哪位王爺登基,怕是都不會饒過你。”

執名哈哈大笑,笑夠了,身子往前一傾,笑容越發滲人,“你的意思是,想讓我將皇位搶過來?傅言啊傅言,你也想同我一樣,當個十惡不赦的亂臣賊子?”

“十惡不赦不敢當,亂臣賊子也得看追隨的君主是什麼樣的人。”傅言糾正執名的措辭,笑道:“隻看七王爺敢不敢做了。”

“這天底下有什麼事是我不敢做的。”執名眸色陰冷,兩手攥緊了鎖鏈,扭了扭脖頸發出一陣骨節響。薄唇輕言,吐出一句,“你們不敢做的,我敢。你們不能做的,讓我來。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傅言至袖中掏出一粒藥丸,輕聲道:“七王爺,汐朝很相信你。若你能放下過去的一切,我想我們不僅是盟友,日後也能是朋友。”

執名卻道:“我不需要朋友,更不想跟你化敵為友。”

“好罷,七王爺執意如此,我也沒有辦法。”傅言歎了口氣,將藥丸塞進了執名嘴裏,稍微等了片刻,就見執名猛然吐出一大口血,臉色瞬間灰敗下來,頭歪倒一邊,連心跳聲都沒了。

傅言抬腿大步朝外走,將銅鎖重新鎖上之後,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了。他出了大理寺,又事無巨細的交代下去,這才心滿意足的回了傅府。大門一關,諸事不問。

七王爺死在地牢裏的消息,一直到第二日早上才傳入宮中。原是前去送飯的差役率先發現,登時嚇得魂飛魄散,跌跌撞撞的跑出地牢稟告。

皇帝當時正臥在龍榻上服用參湯,聽到執名死了,手裏的碗沒端住,摔了個粉碎。一瞬間,不敢置信,痛苦,悔恨以及憤怒的情緒相互交織著,引得他胸口劇烈的上下起伏,話還未說出口,一大口鮮血吐了出來。

在場的宮人嚇得麵麵相覷,趕忙跪了一地。

皇帝是做夢也沒有想到,一向桀驁不馴,陰冷狡詐的執名居然會死在他的前頭。而且死得無聲無息,狼狽至極!

他也不知是歡喜還是悲慟,隻覺得整個人都靈魂出竅一般。剛要起身,眼前一花,整個人摔下床去。

太監總管趕忙跑上來攙扶,絮絮說著“保重龍體”。

應該是歡喜的罷。執名終於死了,以後再也不用提心吊膽的活著了。再也沒人拿著匕首往他脖頸處抵,再也沒人能威脅他的皇位了。

可是,心裏卻半點也不痛快,恍惚間想起執名那張酷似瑤蘅的臉,總是掛著桀驁不馴的笑容,眼底蘊著三分狠意,七分戾氣。但,他卻是瑤蘅在世間唯一的骨血了。

皇帝急匆匆的出宮,一腳才踏進地牢,就忍不住痛呼出聲:“執名!朕的兒子啊!”

眼前,執名還維持著死前的姿勢,滿身血汙,遍體鱗傷。而執名全身上下每一道傷痕,都是他這個父皇親手給的。

“執名,執名!你怎麼能死在朕的前頭,怎麼能死在朕的前頭啊!”皇帝抱著執名的“遺體”,放聲大哭。

他想不明白,自己到底為了什麼才將執名折磨至此。他原是要好好補償他的,可執名卻不知好歹,辜負了自己的一番苦心。

似乎是有了絕好的理由,皇帝漸漸收了聲音,冷眼瞥著執名片刻。從上至下,目光冰冷無情。死了也好,死了……也好。

他轉身大步朝外走,身形孤傲,仍然是九五至尊。

七王爺死後,一切事情似乎塵埃落定了。

皇帝的身體越來越差了,初時還能勉強上個早朝,直到當著滿朝文武的麵,一頭摔在地上,這才真正恐慌起來。他發現自己越發蒼老了,明明正值壯年,可深如溝壑的皺紋漸漸爬滿整張臉。

他變得越發暴躁,越發嗜血。每夜都要同妃子纏綿龍榻,捆住四肢強行進入。再一口咬住血管,生生將人折磨至死。

這些不足以平息皇帝胸膛中湧動的暴虐,他又開始瘋狂的懷念起瑤蘅來,每夜都要攥著那塊繡了名字的手帕入眠。甚至都不肯放過執名,命人將他的“遺體”吊在城門口示眾。

宮裏宮外的人都在傳皇帝身患頑疾,久病纏榻。前朝更是紛紛上奏請立太子。一來二去,竟惹了聖怒。當場讓人拖到午門外斬首不說,還將最得眾望的皇子打入了大理寺。

似乎隻有這樣,才能長長久久的穩住皇位。皇帝如是想著,大口大口的嚼著人參,為了證明自己身體強健。一夜臨幸五名妃子,宮裏夜夜笙歌,不眠不休,無休無止。

終於,皇帝想起來了趙汐朝,強行召她臨幸,未果。之後又絲毫不顧及趙員外和太傅一而再再而三的阻撓,執意要冊封她為妃。

這還不算,皇帝每每看見趙汐朝,總覺得是瑤蘅又回來了。他跟瘋魔了一般,發了瘋的要把這些年虧欠瑤蘅的,通通補償到趙汐朝身上。

讓她住最富麗堂皇的宮殿,穿最華貴的衣服,戴最名貴的珠寶。就連冊封儀典的服裝,都是正宮娘娘才能穿的大紅色婚袍。

皇後娘娘自然不肯放任皇帝如此糊塗,要以死相諫。哪料半點用處都沒有。皇帝一句“要死便死遠點”,差點沒將皇後娘娘氣昏厥過去。

眼看著皇帝要在昏君的路上越走越遠,皇後娘娘索性就派人將皇長子從大理寺放了出來,聯合朝中老臣們力逼皇帝退位。這可正好觸了皇上的逆鱗,午門外的屍體堆成了小山,鮮血從未幹過。

而一切事情,終於走到了最後一步,一切都無可挽回了。

趙汐朝由著宮人給她換上大紅色的婚袍,這是她第二次穿上嫁衣。說來也可笑,每次都是被人強行逼迫的。而這次,若不成功,便成死人。

宮人雙手捧著鳳冠霞帔,小心翼翼的給趙汐朝戴上。明晃晃的流蘇垂在額間,她容色極美,眉心一點朱砂痣更顯得妖嬈嫵媚。一位宮中女官替趙汐朝抹上鮮紅的口脂,笑道:“娘娘生得極美,皇上見了必然喜歡。”

宮中禮節甚多,可如今是多事之秋。宮裏宮外都人心惶惶,每個人都打著一百二十個小心,生怕一著不慎,項上人頭就保不住了。

皇後娘娘到底是以死相諫了,可仍然擋不住皇帝幾近瘋狂的念頭,皇長子一氣之下私逃出宮。聯合各路番王,打著“掃清奸佞,內安民心”的旗號,揮兵而來。

皇帝召集了禁軍和禦林軍在宮門口死守,無論如何也要同趙汐朝將這儀典完成了。他已經病入膏肓,強行吃了大補的藥,硬生生的提起了精神。

宮人抬著八抬大轎,一路風光旖旎的將趙汐朝送入金鑾殿。將宮門重重一合,這才紛紛退下。

趙汐朝坐在龍榻上,袖中緊緊攥著匕首。暗暗捏著把汗,她也不知自己是哪裏來的自信,居然敢賭這麼大的局。

若是其中有一環錯了,則滿盤皆輸。

“瑤蘅,你終於又回到朕的身邊了。”皇帝穿著紅色的龍袍,湊近身來要抓著趙汐朝的肩膀,哪料卻被她躲避開了。臉色登時就難看下來。

“朕是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臣!沒人能拒絕朕,沒人敢拒絕朕!趙汐朝,朕知道你心裏愛著傅言。你今日若是敢不服從朕,朕就立馬下旨抄了傅家滿門!”

“皇上,傅家這麼多年,對朝廷衷心耿耿,您這麼說,不怕傷了朝中老臣的心嗎?”

“朕是天子,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傅家也好,明國公府也好。不過是臣子。隻要朕想,抄家滅門,有何不可!”皇帝大笑,上手一把攥緊趙汐朝的手腕,拉至自己身前,冷笑道:“至於你,不過一個替身,有什麼資格在這裏同朕叫囂!”

他說著,一把將趙汐朝的外裳撕開,將她整個人重重地拋到龍床上,欺身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