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有人大聲喊道:“皇上,皇上!不好了,大王爺逼宮造反了!”
“聽聽,這就是朕的好兒子們!”皇帝捏正趙汐朝的下巴,湊到她耳邊笑道:“亂臣賊子,其心可誅。趙汐朝,待傅言替朕平定了霍亂,下一個滿門傾覆的,便是傅家了。”
“卑鄙!”趙汐朝咬牙切齒,罵了一句,哪知右手腕一陣劇痛,硬生生的被皇帝掰折了。痛呼聲幾乎要忍不住從嗓子裏蹦出來。
“想殺朕,可沒這麼容易!”皇帝將趙汐朝袖中的匕首擲了出去,剛要強行將人玷.汙,脖頸處驟然一涼。滾燙的鮮血汩汩的往外流。
“執……名?”皇帝大驚失色,不敢置信的瞪著眼前的玄衣少年,如同青天白日見到鬼一般。
“不好意思,讓父皇失望了。我居然沒有死,你是不是很意外?”執名隨手將床幔扯下,甩到趙汐朝身上,慢條斯理的吐了一句,“裹好了,連脖頸都不許給我露!坐在一邊看著就好,敢多說一個字,我把你另一隻爪子折了!”
趙汐朝趕忙扯過床幔,將自己嚴嚴實實的裹好。這才縮在牆角沒敢吭聲。
執名滿意的點了點頭,這才攥著手裏的長劍,一步一步,緊逼著將皇帝抵在了柱子上。
“父皇,你做夢也沒想到吧?我居然還能活著回來找你報仇!你肯定很失望,因為我還沒跪下來跟你服軟!怎麼樣,你現在要不要考慮一下,跪下來求我?”
“執名……你不能殺朕,你不能!朕是你的父皇,是你父皇啊!”皇帝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兩手扯著執名的褲腿,老淚縱橫,“你要相信父皇是愛你娘的。父皇當年是受了小人的蠱惑,朕不想的!可是朕沒有辦法,朕真的沒有辦法!”
“朕沒有辦法啊!都是皇兄逼得朕,都是皇兄逼得朕!是傅家和明國公府逼得朕!朕是無辜的,是無辜的!你心裏有恨,你有怨,你去找他們報仇!執名,隻要你肯放過父皇,父皇現在就下旨殺了傅言和明連替你出氣,好不好?”
“事到如今,你還要反咬別人一口。你還真是……比我還要不知悔改。”執名提劍拍了拍皇帝的臉頰,故意在他臉色劃了幾刀,笑容滿麵道:“我其實答應過我娘,無論如何也不能對你動手的。可我從來都不是個孝順孩子,我控製不住自己的手呀!”
“執名,執名!不要,不要啊!執名!朕把皇位傳給你,把趙汐朝也還給你!不要殺朕,不要殺朕啊!”皇帝捂住臉,驚恐的大喊大叫。可他無論如何喊叫,硬是沒有一個人進來。
他這才後知後覺,偌大的皇宮裏就隻剩下他們三個了。他一個皇帝竟然落得如今這般孤立無援的地步!
“快去,找來錦帛跟筆,別讓我再重複一遍!”
執名提劍一指,硬逼著皇帝爬著去找來東西,這才指示道:“我說,你寫。皇七子執名之生母瑤蘅追封為賢貞太妃,入葬皇陵!”
“執名啊……”
“寫!”執名揮劍削掉皇帝左手尾指,笑容燦爛道:“瑤蘅為你做了這麼多,怎麼也得有個名分啊……還有我,怎麼說也是你的兒子,應該是皇子。可你是怎麼對我的?嗯?你讓人用銅勾穿我琵琶骨,逼著我跪釘板的時候,有沒有想過,你也會落到今日這個下場!”
他每說一句,提劍削掉皇帝一根手指,登時鮮血如同水柱般噴灑出來。皇帝疼得大喊大叫,滿地打滾,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
執名略一思忖,轉過頭去,惡狠狠的衝著趙汐朝喊:“把眼睛給我閉緊了!”
趙汐朝腦袋一縮,趕忙閉緊眼睛不敢再看。可滿殿都彌漫著一股子強烈的鐵鏽味,直衝入腦。她喉頭一陣惡心,險些吐了出來。
“對了,還有皇位……”執名半蹲下來,用劍柄挑起皇帝的下巴,詢問道:“父皇,你打算讓誰繼承你的皇位?是元漓,還是老八?你覺得我怎麼樣?”
“不行!不能是你!”
皇帝突然情緒激動起來,像是一匹蒼老的馬,在爛泥窩裏打滾,滿臉都是血跡,幾乎將臉上的每一道皺紋都填滿了,“朕的皇位絕對不能交到你的手中!”
執名的臉色漸漸陰冷下來,眼底浮現出更強烈的恨意,嘲諷道:“為什麼不能是我?”
“因為……因為……”
執名直接打斷皇帝的話,冷冷道:“你說不出來?那我替你說。因為我是個沒有人要的野種,是你輝煌人生中最為恥辱的一筆。你恨不得將我千刀萬剮,恨不得我立馬死了才甘心!我不過是沙粒草芥,如何能同你的兒子們比。你神聖的皇位,怎麼能落到我這種汙穢之人的手中。你怕我髒了你的皇位,可對?”
“不是的,不是的!”皇帝像是被人踩到了尾巴,失聲尖叫著,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他放棄了最後的尊嚴,虛弱無力的求道:“殺了朕,你殺了朕罷。”
“別急,我還有話沒說呢!”執名慢條斯理的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瓷瓶,一點點的將裏麵的藥粉撒在皇帝身上的傷口上,笑容滿麵道:“這個呢,是我從東瀛帶來的,一直沒有用過。這個東西特別好,隻要撒在傷口上,頃刻之間就能將肉腐蝕得幹幹淨淨……哦,就像你現在這個樣子!”
他起身,十分嫌棄的離遠了些,手裏握著長劍,胡亂的在殿裏砍了一通。充耳不聞殿裏的慘叫聲。
“執名……”皇帝形容淒慘,已經出氣多吸氣少了,可仍然強撐著,支起上半身,艱難萬狀的吐出一句,“是朕對不起你們……你過來,讓朕抱一抱你……你長這麼大,朕從來都沒有抱過你,你過來,求求你……”
他終究也等不到執名過去讓他抱了,嘴裏吐出越來越多的黑血,身形如同山勢傾覆,重重地跌了下去。臉貼在冰冷的漢白玉地板上,唇瓣蠕動了幾下,無聲的喊了個名字。終於……都結束了。
執名神色淡漠的凝視著皇帝的屍首,並不覺得如何痛快。他弑父又弑君,等待他的唯有一死。可臨死前,還想再看看趙汐朝的臉。
他彎腰從地上將錦帛撿了起來,緩步走了過去,見趙汐朝裹著厚實的床幔縮在牆角,臉色慘白,雙眼緊閉,果真是半點也沒敢看。
“你還真是……聽話。”執名單膝壓在地上,小心翼翼的將趙汐朝的右手抽了出來,見手腕處腫得老高,遂給她輕輕揉了揉,輕聲道:“趙汐朝,你今夜就當什麼也不知道。過了今天晚上,你就老老實實的當你的臨溪縣主。我本來想給你更好的,可是如今想想,沒有什麼比成全你,更讓你開心的事了。”
他邊說,邊將趙汐朝的手骨接上。從自己身上撕下一塊布料,給她固定好,這才將人從地上撈了起來,打橫抱在懷裏。
順手把長劍也摸到手裏。殿門口的宮人早被他殺光了,滿地橫屍,他不甚在意,可卻怕趙汐朝見了害怕。索性將人往懷裏按了按,故意不讓她看見。
出了金鑾殿,繞過太液池,眼前便出現一條寬闊的小道。路的盡頭是玄武門,而傅言正率領著禁軍和禦林軍在前麵擋著。
走完這條路,他的一生大概就要到頭了。
“趙汐朝,跟我說說話罷。”
“說什麼?”
“……我也不知道。”
須臾,執名打破了沉默:“想說謝謝你,可是覺得你更對不起我。傅言很聰明,他假意同明連鬧翻,為的就是讓皇上掉以輕心。後來,又將我從大理寺救了出來。按理說,他救我脫離苦海,我應該感激他。但是,我想說,我很恨他。”
他垂眸深深凝視了趙汐朝一眼,接著道:“可能是我死不悔改吧,我到現在還是覺得很不公平。”
“執名。”趙汐朝攥著執名的衣服,將臉埋在他的胸前,小聲道:“你放下我,趕緊走罷。以後天高任鳥飛,海闊憑魚躍,你會活得很好。你……你忘了我罷。不值得的。”
“其實,已經來不及了。”執名駐足,將劍攥得緊緊的。眼前一望無際的人牆,他逃不出去的。
他突然覺得自己的一生很是淒涼,沒有人疼,沒有人愛。唯一想要得到的女人,就如同天邊浮雲,縱是他使勁全力,也追逐不到,觸摸不著。
“那就這樣吧趙汐朝,恭喜你了,你自由了。”執名說著,將趙汐朝往半空中一拋,穩穩地落在了傅言懷裏。
“不要啊!執名!你不要做傻事,執名!”
卻見執名腳尖一點,身形如同鬼魅般掠去,身後的弓箭手一齊對準,箭羽尾端點著火球,如雨點般離弦而出……
玄正二十三年秋,皇帝駕崩,舉國同哀。次月,冊封皇長孫元漓為儲君,即日登基。來年二月,九公主下嫁明小侯爺,大赦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