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 皇帝說的話是金口玉言,將趙汐朝強招進宮後, 火速下達聖令, 竟是要納這位不久前才要冊封為臨溪縣主的女子入宮為妃。
趙員外得知這個消息後,登時嚇得魂飛魄散,險些一個跟頭摔地上。旁的官員見狀, 紛紛表示祝賀, 各種巴結送禮,一時間趙府喜慶的如同過年。裏三層外三層,被各個官員送來的賀禮包圍的水泄不通。還美名其曰:趙府出了個千金貴女。
哪知趙員外這回說什麼也不肯收禮,毫不客氣的將賀禮通通退了回去。旁人隻道他是水漲船高, 想要避嫌。哪裏知道趙員外心裏頭是一千二百個不願意。
他素日裏勞心勞力,費勁心思的往上爬, 一來是為了光耀門楣,二來是為了自己的寶貝女兒日後能嫁個好人家。遂對執名和傅青之流, 如同防狼一般警惕著, 生怕趙汐朝看上了他們其中之一。
可千算萬算,千防萬防, 沒想到苦心經營了這麼久,居然被皇帝看上了。趙老爺心裏別提有多苦了,可又萬萬不能擺在明麵上說。否則不識抬舉事小,抗旨不遵事大。趙家上下一百多號人的腦袋, 可全掛在了趙汐朝的腰上。
因此, 趙夫人在府裏大吵大鬧時, 趙老爺隻能蹲在門檻處當個鵪鶉。總也不能讓他提著刀去宮裏搶人罷。就他這半截入土的身板,隻怕才走到玄武門口,就被守門的禦林軍活剮了。
萬般無奈之下,趙老爺歎了口氣,思來想去還是去找了他的那位“太傅”繼子。豈料連個人影兒都沒見著,又灰溜溜的跑了回來。
趙夫人拽著趙老爺的耳朵,哭道:“這下好了吧!這回可稱了你的心意了!你不是一門心思的要往上爬嗎?咱們女兒這回要當娘娘了,往後你在朝廷上就能肆無忌憚的升官發財了!”
“冤枉啊夫人!”趙老爺氣得捶胸頓足,拽著自己的頭發,惱恨道:“我何嚐不想救女兒啊!皇帝比我年紀還大,後宮佳麗三千,哪個不是吃人的母老虎。我怎麼會忍心讓女兒受這種委屈!可我也沒有辦法啊,我真的沒有辦法!”
趙老爺終是禁不住老淚縱橫,這回算是徹頭徹尾的看清了。什麼官位仕途都是天邊浮雲,這輩子就趙汐朝這一個寶貝女兒。真要是讓她進了宮,往後餘生還能見到幾回!
不單是宮外,宮裏也鬧得沸反盈天,皇帝要將趙汐朝納入後宮的消息,如同一石驚起千層浪。上到皇後娘娘,下到朝中文武百官,無一不對此事議論紛紛。
按理說,趙員外之女,既無祖上封蔭,又無功勳在身。前一陣破例封為臨溪縣主,已然讓文武百官們暗自驚訝不己。哪知現如今又要納這位縣主為妃,放眼曆代曆朝,都沒有這個先例啊!
皇帝充耳不聞,一門心思的將趙汐朝帶回了皇宮。因怕她初次入宮,住得不習慣,還特意讓人收拾出了未央宮。趙汐朝便借口,想要盡快熟悉宮裏的環境,遂要求同公主們同住。
當今皇帝膝下公主甚多,可為了拉攏勢力,安定番邦邊地,大多會遠嫁公主。如今,不過剩下一位九公主待字閨中。
皇帝見趙汐朝低眉順眼,很是乖覺,心裏自然歡喜。可到底對她存了幾分顧慮,不肯將人脫離自己的視線之外。橫豎九公主的璟合宮離自己的寢宮不遠,皇帝便順了趙汐朝的心意,隻當是稍微縱容罷了。
趙汐朝由著幾個宮人引路,穿過太液池往前走了一陣。宮人手裏提著明黃色的宮燈,路上的太監宮女見狀,紛紛跪在道路兩旁讓行。
縱是無人提醒,趙汐朝也知其中深意。皇帝這是有意告訴後宮眾人,不可擅自動她。隻是不知這份“用心良苦”和“體貼入微”,原先是要用到哪位女子身上的。
她這是鳩占鵲巢了,全然因為這張與人相似的麵孔罷。就是連執名見了,都不舍得對她下手,何況是皇帝。
“臨溪縣主請移步入殿,九公主正在裏麵等著您呢!”宮人從旁恭聲提醒道。
趙汐朝輕點頭算是應了,提裙踏入殿門,離得老遠就見一道倩影落在琉璃珠簾後麵。穿著蔚藍色宮裝,青絲半挽,滿頭珠翠非但不豔俗,反而很是端莊秀美。
“九公主,臨溪縣主來了。”立在一旁的宮女輕聲提醒一句,九公主應聲抬眸,上上下下打量了趙汐朝一遭,淺淺一笑,如同月光揉碎在了眼中,“久仰大名了,如今總算是見到本尊了。”
趙汐朝不知九公主話裏的“久仰大名”是何意思,想來也不是什麼好名聲,一時便開門見山道:“九公主,可否讓我寄封書信出宮,給家人報個平安?”
九公主若有所思的看過去一眼,示意她坐下,這才道:“報何平安?縣主進了璟合宮,還怕本公主會吃了你不成?”
她說著,曲著三根手指,在桌麵有節奏的敲了幾下,另外一隻手托著腮,歎道:“怪不得明連喜歡你,你模樣生得很好,果真是我見猶憐啊!本公主原先想著,你該是生得一副狐媚樣,哪知同安平縣主所說大為不同。”
趙汐朝就算閉著眼睛,也能想象到明珞單手掐腰,口若懸河的在九公主麵前數落她的不是。眼下隻苦笑道:“我在京城的名聲一向不好聽。”
“也罷,本公主同明小侯爺怕是有緣無分罷,這也怪不著你。”九公主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招來宮女低語幾句。
不消片刻,便將筆墨紙硯送了上來,九公主揮手讓殿裏眾人退下,這才湊近趙汐朝身旁,輕聲道:“原也不想幫你,隻是聽聞你救過明連。本公主便幫你一回。你也是個聰明人,若隻是報平安的家書,那自然不妨事。可若是別的什麼……你明白其中利害罷?”
趙汐朝左手提袖,右手提筆。筆尖從硯台邊舔過,聞言便笑道:“說是報平安的家書,自然隻是報平安的家書。如今我人都在皇宮中,便是插翅也難逃,何不順其自然。”
“你倒是想得挺開的。”九公主聳了聳肩,果見趙汐朝隻提筆落下“我很好,勿念”五個大字,這才招來宮人,趁著夜色趕緊將信送出宮去。
“說來也很奇怪,太傅原先是你的繼兄,對你癡心一片倒也罷了。明連對你也很是不同。就連本公主新來的那位七哥也對你情深款款。”九公主將手搭在趙汐朝肩膀上,狐疑道:“且不說七哥的事,你如何能舍下太傅,入宮為妃的?你這女人也太薄情寡義了些……”
“我若是說,此事非我自願的,九公主信麼?”趙汐朝不動聲色的往邊上挪了一寸,淡淡道:“您貴為公主,尚且有無能為力的時候。何況像我這種官家小姐。”
“好像有點道理。”九公主坐直了上半身,親自替趙汐朝斟了杯茶,往她麵前輕輕一推,笑道:“同是天涯淪落人。不瞞你說,明小侯爺如今鋃鐺入獄,同本公主的親事也算是徹底黃了。眼看著本公主也快到了合親的年齡,若不能嫁給明小侯爺,來年怕是要遠嫁番邦了。你其實比本公主幸運多了,最起碼這世間有三位貴公子對你情深似海。不像本公主……算了,不說了。”
趙汐朝攥緊茶杯,凝眸細看了九公主一眼,想著前世明連久病纏身,而九公主最終遠嫁番邦,二人並未有何交集。
也許是對苦命鴛鴦,她如是想著,便問道:“明小侯爺如今被關在大理寺,他身體素來不好。公主若是對他有幾分情誼,不妨去求皇上放了他罷。”
九公主瞥了她一眼,道:“這話你留著同太傅說去罷,興許有用。日後你做了父皇的妃子,便再不能同父皇以外的男子有任何瓜葛了。就連本公主也得喚你一聲娘娘。”
趙汐朝不可置否,又稍坐片刻,這才起身進了側殿休息。
趙老爺一拿到信,激動得老淚縱橫,趕忙將信拆開,見上頭隻有短短的一行字。一顆心總也放不下來,生怕自家閨女在宮裏人生地不熟的,再受了什麼委屈。
一麵又趕緊將信送到傅言手中,哪知信送出去之後,如同石沉大海。趙老爺心裏頭涼了半截,唉聲歎氣個不住,隻當是傅言不肯再出手援救了。
另一廂,傅言收到信後,確認了兩遍信上內容之後,隨手將信湊到燭火邊。火舌瞬間將信紙燒成灰燼,傅言坐在窗前一夜,直至天亮時,才拿到千方百計配來的鑰匙。
他捏了捏眉心,提袍踏過門檻。才走了幾步,略一思忖便同隨從低語了幾句。這隨從立馬會意,馬不停蹄的跑到了明國公府。
不出半日的功夫,安平縣主染上紅疹的消息不脛而走。消息傳入宮中時,皇帝當即派了太醫前去確認,哪知事情屬實。如此,安平縣主同八王爺的婚事隻好往後推期。
執名是重犯,關押之處自然十分隱秘。傅言也是多方打聽,百般斡旋,借口探望明小侯爺,這才借機進去地牢。
他從袖中掏出一錠金子,打發了差役,這才拐了幾個彎尋到一處極其隱秘的地牢門口。自袖中掏出鑰匙,哢噠一聲將銅鎖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