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個雨夜,夢在風雨中破碎,媽媽從夢中驚醒,尋求她的真愛。
我終於知道爸爸和媽媽的曲折辛酸的曆程,我也不是爸爸親生的,有些憤憤不平。
“你在這個小山村一直等到現在?那人背叛了你?他為什麼不回來接你?”我問。
媽媽麵無表情,好像這件事早已風化了,沒有地方引起她的激動,她從抽屜裏拿出一隻紅發卡,已經斷成兩截,她把兩塊對上,平靜地說:“我來到這裏兩個月後就收到他手裏那截紅發卡。”
“她真地拋棄了你?”
“不,他死在異國他鄉,水土不服加上勞累饑餓,他倒下了,他的老鄉寄回來這半截發卡。”
“你為什麼不回到爸爸身邊?爸爸是那麼愛你,我和姐是那麼渴望你。”我真想大聲喊。
媽媽啊,你給多少人帶來傷痛?我做夢都想要媽媽抱抱,爸爸為你養大兩個孩子,你真自私啊!你在外鄉孤獨二十年,就沒有一個聲音喚醒你嗎?
“我想過回去,時間久了,沒有勇氣和臉麵了,相隔越久,越沒有底氣。他那麼優秀,我以為他很快會再結婚,誰知他……”
悲劇是該死的自尊心造成的,你能回去看孩子,就不能再上前邁一步?爸爸一定不會叫你走,爸爸一定會留下你,三個人的愛竟沒有拉你回頭!
我生氣地跑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呆了一天,假如媽媽回家,那是怎樣一個天。
韓冬一定知道媽媽有關的事情,要不他不會說有其母必有其女這句話,他把我當成一個風塵女子,我的心還在隱隱作痛,別人說我什麼我不在乎,我在乎他的每一句話。不去管他了!更過分的話他都說了,還管他這句話,反正這輩子不能相見,還不知道他會不會再記起我。
不管怎樣,我要把媽媽接走,家是不能回了,家已經是別人的家。我要找份固定的工作,掙錢養活媽媽,媽媽的病雖然好了,但還不能從事體力勞動,還每天吃著消炎藥,還需要長期在家靜養,隻能吃些流食,還需要照顧,好容易有個媽媽。
而家又在哪裏呢?再不找份工作,連吃飯問題也很難解決。
爸爸活著就好了,爸爸會把我和媽媽接回家,把我肩上的重擔卸到他的肩上。爸爸走了,帶著傷痛走了,而留下的還是傷痛。
陳老師過來看媽媽,他的眼睛裏總含著關切與愛憐,我懂得這種眼光,這種眼光能把冰看化。世界上最近的距離不是靠得近,是愛到深處心最近。
陳老師一進門不緊不慢地說:“街北頭小佳他娘在家裏哭。”
“為什麼?”我好奇地問。
“大概她家的雞吃了撒了農藥的麥苗。”他坐在石榴樹下說。石榴早已落果,枝頭隻剩下變黃的樹葉,他摸出煙包和煙紙。
“陳老師,你帶我去看看。”我說,我學過獸醫,也許能幫上點什麼。
“看什麼?小佳他娘正傷心著呢。哭爹喊娘那個傷心啊,像是吃了藥的不是雞而是爹娘。”他卷著煙說。
“我學過三年獸醫。”我加重語氣說。
他看我一眼,站起來,上前走了幾步說:“那去看看。”就帶我出了門。
還沒有走到村北,老遠就聽見一個婦女歇斯底裏地嚎叫,那悲慘地哭聲如喪考妣。順著哭聲走進一家小院,隻見一位胖女人正坐在院子中央哭天搶地,悲痛欲絕,這麼說這位就是小佳他娘了。十幾隻母雞散落在院子各個角落縮著頭咕咕叫,沒有精神。是啊,雞是農家婦女的鹽油醬醋。
我急忙走近小佳他娘直截了當地問:“這些雞都吃了農藥?”
“我可怎麼過啊,我發現這群雞都向北竄,緊吆喝慢吆喝就跑進麥田啊。老天爺哪!”
“那,是不是吃了撒了農藥的麥苗?”
“正是啊……”她說著抹了一把鼻涕又拉著長腔哭起來。
我心裏有了數,急忙拍了一下小佳他娘的肩膀:“快,拿刀片或者剪刀,還有針線,縫衣服的針線就行,準備一盆清水,一把小米,麥粒也行。”我又拉了她一把,“快起來,雞還有救,如果治療及時的話。”
她明白是什麼意思,馬上站起身飛快地往屋裏跑去,動作敏捷的像猴子,渾身肌肉顫抖著,看樣她家的雞吃農藥的次數少,多哭幾次也不至於這麼胖,真該減減肥了。
我讓陳老師幫著把雞捉過來,小佳他娘比我預料的時間還快,我要的東西一樣一樣擺在我麵前,我從陳老師手裏接過雞,握著兩隻翅膀,剪開雞的食囊,洗淨裏麵的毒物,在裏麵放上麥粒,縫好。當年的雞入冬就要下蛋了。
我要身邊的這兩個人照我的樣子做,這樣時間還快些。幾十隻雞都做了手術,都趴在地上失去了鬥誌。
“不一定都活。”我說。謝絕了小佳他娘的極力挽留,和陳老師離開這家農院。
這本來是一件平常事,對我來說是舉手之勞,而小佳他娘一周後出現在媽媽的小院裏,滿臉堆笑,身上每一塊肌肉都動了起來。
“王老師,多虧了你家姑娘,有這麼高的醫術,我家雞活了十九隻。你家姑娘還沒找婆家吧!長得這麼俊,白白嫩嫩的鮮蔥似的。”她風塵仆仆地闖進門就拉著媽的手說。
“大嬸,婆家倒不急,我正愁著閑在家裏。媽還得用人,我想在這裏多住些日子,得找份工作幹,年輕人還不能閑著。”我笑著說。
“那是那是,過日子的人家是閑不住的。”她附和道。她坐著拉了家常又千恩萬謝的走了。
不是小佳已經和一位姑娘訂了親,就差點把我領她家去了。小佳是這個鎮的中學老師,教地理,還是校醫,媽媽病重時請他開過藥,個子不高其貌不揚而且還有點醜,愛好廣泛,善於交際,村裏老人總說他不正理八經過日子,平時開一輛二手破黑轎車上下班,一身窮敗家子相,然而年輕人喜歡他,狐朋狗友一大堆。
不出一天時間,她又麵帶笑容出現在媽媽家,這個小院又活躍起來。
“王老師啊,我回去跟我家老龐說了,姑娘想在咱村多待些日子盡盡孝心,想找份工作幹著,我兒子小佳知道了,他說鎮上獸醫站秋季防疫正缺人手,不知你家姑娘願不願意幹,下鄉給豬牛羊馬打針,我怕你家姑娘不喜歡幹這個工作,還是過來問問,也沒有什麼壞處。”小佳他娘坐在方凳上,坐下時方凳吱嘎響。
“太感謝你了,大嬸,我能幹好這份工作。”我聽後高興地說。有了工作,就有了錢,媽媽的藥又好買了。人一旦患病得用錢陪著。
“王老師這一病花了不少錢吧?”小佳他娘關切地問。
人人都知道我需要錢,我抬起頭說:“花了不少錢。”
“是啊,是啊,管有什麼千萬別有病,誰家也沒有攢夠了錢等著長病,村裏人都說王老師的女兒來接媽媽,都猜著不會住久了,想不到還會再找份工作幹,城裏人時間金貴,不像我們莊稼人都閑在家裏,果然勤奮。”小佳他娘咧著嗓門說。
人們知道這麼多,我的確不想在這裏呆久了,我已經和媽媽商量了,我要她跟我一起回家,年前就走,這個冬天太冷,再冷也要一點一點地熬過去。苦都吃過,不相信還有苦,即便是苦,總歸有甜的時候吧。
我成了一個山村獸醫員,每天穿梭在山裏的每家每戶、各個養殖專業戶,我還養了五隻羊,六頭豬,一堆兔子。一點空閑也沒有。
媽媽需要調養,還需要價格不菲的藥物,我還以為做了手術就不需要花錢了呢。藥又要斷頓了,又要請胖女人的兒子龐小佳買,他給批發價,鄉裏相鄰照顧,也許因為我救了他家雞的命,他對我特別客氣。
多日沒欣賞初冬的黃昏,恬淡安靜地像一個含羞的少婦,晚霞染紅了天空,羊群牛馬滾圓著肚回家,家犬臥在門口。
小佳下午去獸醫站找我,神秘地說晚上陪他一起去看個產婦,還說不讓他媽知道。我猜他把女友搞出小孩了,不好意思找別人。
一下班,跟媽說了一聲就趕向小佳指定的山前小道上。他早到了,嶄新的摩托車已經停在那裏,近日他又新買了一輛摩托車滿街跑。
他腿跨摩托車,微笑地示意我上車。
“快點,看樣今晚能生。”
“哪個醫院?”我感到有些意外。前幾天我還看見他的破車裏乘著他苗條的女友,沒有發現有敵情。這麼快,是大棚覆蓋喔。
他發動摩托車就跑,也不顧忌後麵還有個活人,山裏的羊腸小路崎嶇蜿蜒,不敢說哪時摔到山澗喂野狼,你女人孩子是命,我就不是命啦!
“我可上有老!”我大聲喊。感覺車輪緊貼路邊,稍微一歪就要掉山崖。
“放心。”
事實不讓人放心,我望著山崖頭皮發麻。
“我這是剛離開那兒來接你,我在那守了一天。接生的活我還沒幹回,今晚就看你的了。”
“哎哎龐老師,我是獸醫!”
摩托車一直盤到山上,前麵沒有路了,停下來,我也把緊張的心落地。
眼前盡是長滿雜草的山澗,他不會把他女人運到這裏偷生吧?
“在前麵的山洞。”
“你怎麼能讓懷孕!”
“我也不知道怎麼懷上了。”
這個愚蠢的家夥,簡直糟蹋生命,山洞是生孩子的地方?拿生命當兒戲!
“為什麼不送醫院?!”我火冒三丈。
“你要我媽知道啊?我向老天爺祈禱了,沒事,何況有你。萬一有個三長兩短的就剖腹產,我準備好了手術器械。大驚小怪的,山裏人生孩子誰不在家裏?找個接生婆就解決問題了。”他輕描淡寫地說。
我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怎麼會有人給這個狗雜種生孩!
跟著他的腳步深一腳淺一腳順著一條剛剛形成的茅草道向山裏走去,他踩出這條道一定來過不少次。他是在殺人,我是幫凶。
我一定說服她去醫院,如果來得及的話。我加快腳步。
“我怕難產,剛懷上時偷吃了媽媽一隻雞,被媽媽狠揍一頓,媽媽說什麼也不要了,要賣掉,我藏在這裏。”
對胖女人的好感一掃而光,佛麵狼心,一丘之貉。
前麵一個山洞,裏麵發出幾聲狗的叫聲,不是對生人的叫聲,是對自己親人親昵地呼喚。狗聽到他的腳步。
還有條狗陪伴,要不荒山野嶺的可夠嚇人。
“金豹,我來嘍!”他大聲喊。
狗也隨聲叫了幾聲。“汪汪汪,汪汪汪,”聲音悲哀而軟綿。
山洞口柵欄圍著一條大狼狗,彪悍凶猛,搖著尾巴。
“保養的不錯啊,豐乳肥臀的嗬。”近前我說。下意識的往裏望,什麼也沒望見。
這是一條母狗,黑色皮毛,眼睛裏流露出母性的痛楚。
“我每天瞞著媽媽偷偷來看它,今晚就生了,生了送給你一個。金豹!加油啊!救世主來了,你就大膽敞開肚皮生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