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是狗……”我紅了臉望著他說。
他莫名其妙地看著我,隨後恍然大悟,“哈哈哈!你以為,你以為……哈哈哈……”
“我以為你媳婦。”
“哈哈哈我……也快啦,過了年爭取生一個先讓奶奶抱著。”
我蹲下來檢查狗體,狗對我有敵視,齜牙咧嘴的對我。
“坐好,金豹!”
狗果然臥好,溫順地看著我。腿間流出粘稠的液體,就要生。
“準備好器械龐老師,狗一般自然分娩,也有難產的可能,不過我看身體結實應該順產。”
“你還是叫小佳吧,龐老師我聽著有些別扭。”
如此周到的主人,金豹好幸福。
狗痛苦地呻吟,起來臥下,臥下起來,妊娠陣痛情緒煩躁。
天完全暗下來,小佳準備了兩個手電筒。他又架起幹柴生起爐火,火苗頓時燒破黑夜,照亮山洞。
“我下午打了一隻野兔兩隻山雞,你也沒吃飯吧,我烤了吃。”
“一下班就匆匆趕來,你的事不敢怠慢。”
狗忽然站起來叫了幾聲,眼睛望著小佳,又向著剛才的方向叫。汪汪汪的尾聲帶有狼叫的聲音,這是條純種獵狗,警犬就是此類犬種。
似乎有生人在周圍,小佳站起來向外望,漆黑的夜空什麼也看不見。狗豎著耳朵怎麼也不臥下,暴躁不安,掙著鏈子,好像有危險威脅。從遠處傳來狗叫。
“看好金豹,粒兒,好像過來一幫人,大概打獵迷了路,山路夜間最易迷路,我把他們引開,要不影響狗下仔。”
果然有人來了,幾個手電光束伴著清脆的狗叫越來越近,還聽到人的聲音,汙言穢語的粗魯聲。
“朋友,迷路了嗎?”小佳站在離山洞幾步遠的地方大聲問。
“媽的,老子從來不知道迷路,這些路都聽我的,還迷什麼路!”
“啊嗬!老大還有一個妞,今天好運哈哈哈哈……”
隨風飄來一陣酒腥味。一群酒鬼,灌夠了出來發酒瘋,五不拉六不拉的小混混。我不由一陣緊張,一共五個人,其中兩個手拿獵槍。他們牽著的那條黑狗掙脫著狗鏈狂叫著。
金豹的陰部張開,已經看見小狗仔,我撫摸著它的頭安慰它鼓勵它,狗煩躁不安的情緒靜下來,母性的本能,外界無論如何幹擾此時隻知道生孩子。我沒有全神貫注,擔心小佳吃虧。
“一對狗男女深更半夜的尋歡作樂哦,你看你這窩囊樣兒還糟蹋美妞。小妞!我懷裏溫柔噢,過來哥哥親親哎!”
小佳退過來低聲說:“你看好金豹不要管外麵的事,放心。”接著幾步退出去。“朋友們,我們也不過過路客,晚了稍息片刻,山高路寬各走各路,請見諒。”
“老大,不要跟這臭小子客氣,我的手癢癢正要撓撓呢。”
隨聲撲過來一個虎背熊腰的野漢,小佳隻得招架,等那人撲過來彎腰一閃,那人搶一個狗啃泥。他們呼的一齊圍上來,小佳身材矮小,平時放下粉筆拿針頭,老師兼校醫,文質彬彬哪頂得住拳腳。我的心就要跳裂。
金豹終於生下一個,我無心照料,眼睛不時地飄著外麵,他們一起攻打,小佳左閃右攻機智出招,在外圍牽著狂叫的狗那個人正呐喊助威。
四個小狗仔終於落地,金豹呼地蹦起,我解開栓狗的鏈條,狗衝出去,咬住扭打小佳的人。
那家夥“啊啊”嚎叫,同夥嚇得連連後退,他們的狗竄過來,金豹放下人迎戰狗。金豹拚命廝殺,不顧剛生產虛弱的身體,保護主人,為使自己的孩子不受侵犯,拿出天下母親最勇敢的犧牲精神拚殺。
他們的狗嗷嗷叫喚著夾著尾巴逃走了,金豹也不追轉身又要撲向人,被小佳喝住,五個酒混子倒退著跑了。
心中對小佳不由產生敬意。
我緊緊抓住小佳的手,他看著我表示沒事,一瘸一拐走進狗窩,狗也竄到窩裏臥下來,用舌頭舔肉墩墩的小狗仔,沒心沒肺的小狗東西每隻含住一個奶頭。狗身上流著血,皮毛去了幾塊。
他滿臉是血,我從他藥箱裏找出繃帶擦拭,還好,隻是鼻子破了,臉輕輕擦傷。
“怕嗎?”他咧著嘴笑笑問。
“有點兒怕。”我說。心仍然撲撲跳,心有餘悸。
“有我不怕,山裏人性急好打架,我怕傷著你,我在校是武術運動員,可若不是金豹我也打不過他們。這下好,給狗準備的紗布人用上,嗬嗬,也算有用武之地。四隻小東西,今天收獲不小,收拾回家,我媽肯定收留這一窩老小的。”
他站起身,又“啊吆”一聲坐下。腿傷了。
我小心把四隻小狗拾到一個小竹筐,金豹目不轉睛地監督我,它倒不怕我傷害它們,我幫助生的。
小佳騎著摩托車帶著我和一窩狗回到村子。
隔了幾天,晚飯後去看小佳,他正躺在床上,臉上纏著繃帶隻留著眼睛。一條腿打著石膏。小佳他娘熱情地陪我坐著。
“你看看,前兩天小佳摔到山下,也該當不死,我家狗失蹤多日了,聽到呼救聲把小佳救上來。”
小佳偷偷向我擠眼色。
一直等他娘走了才開口說話。
“我瞎編的理由蒙混過關。”
陳老師說小佳媳婦退了親,因為小佳摔山下破了相,腿斷了永遠瘸了,五年的情就這麼斷了。
我不知如何安慰他,原來這麼嚴重。他悶悶不樂。
“沒事。”
“剛才大嬸說你三天沒吃飯了,不會因為摔壞胃口吧?”
“女友真不是個東西。我是跟她說的傷勢嚴重一些,想考驗考驗她,結果她就這樣分手了。即使真分手也不能這麼快就提出來啊,高中就戀愛了,五年的感情說斷就斷。她沒考上大學我也沒嫌棄她,為了她我放棄大學留教。”
“感情這東西沒人說得清,你也不能不吃飯啊。打起精神來小佳,在感情上成功隻有一次。”
他坐起來,向我笑笑,說小狗斷奶後送我一隻。
他心地善良,容易讓人接近,除了身材矮小他很優秀。
卜家偉又來信了,他和小梅在西藏一所希望小學教書,他們生活得很好,在那裏你能看到夏天的雪……
而這裏,冬天的雪很深,秋天防疫工作結束,我沒有被辭掉,繼續留用獸醫站,出診回來又黑天了,下了一天雪,小時候特別喜歡滿山遍野的雪花,而此時,我穿著媽媽的棉衣害怕下雪,窮苦人最怕冬天,濕了棉鞋明天就沒有鞋穿了。
路上結了冰,走路感到困難,已經看不清道路,山裏的夜來得快,剛才還能看清路,路上還走著人影,馬上不見了。
深一腳淺一腳往前趕,鄉村山路已經走慣,對夜路不再膽戰心驚,何況已經望見村裏的燈光,媽媽一定坐在窗前等我回家,家裏一定生了爐火,爐火紅紅的烤紅了屋裏的牆皮。
天上繼續飄著雪花,道路都淹沒了,我憑著感覺辨別方向,這條路走了幾個月了,應該走不錯的。
北風刮著電線杆發出的聲音很像狼嚎聲,也沒有聽說過山裏有狼,連隻野狗也沒有,野雞滿山跑。
天太冷了,腳凍的像貓咬,厚厚的棉花手套跟沒戴一樣,手腳都木了,到家後圍著爐子烤上幾個小時火,太冷了。
突然腳底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跤,一個趔趄沒有站穩,一下子撲倒在地,由於慣性向前滑了一段距離,身不由己地跌下山崖,沒等反應怎麼回事,身體重重地摔在硬邦邦的深溝底,眼冒金星,昏厥過去……當我蘇醒過來時,眼前一片漆黑,我拍拍腦袋,剛才發生了什麼事?我不是走在回家的路上嗎?怎麼睡在床上?漸漸的眼前有了雪光,忽然明白我摔在溝崖下,馬上意識到我是不是傻了,我努力想我的名字,我叫什麼,李粒兒,還好,努力抓住一根樹枝站起來,手腳不知道是摔壞還是凍僵,竟用不上力氣,站不起來,試了幾次,都失敗了。
隻好求救過路人,我拚命呼喊,頭頂上除了呼叫的北風,再也聽不到別的聲音。
我努力保持清醒,不至於睡著凍死,重新運足力氣站了起來,手腳凍麻了,沒有疼覺。
遠處有走動著的人影,還有亮光晃動。一會兒一個人,一會兒兩個人,伴隨著點點亮光,還有狗的叫聲。那不會是大灰狼眼睛發出的光吧?是小佳送我的小狗阿黑吧?是阿黑的叫聲。
“粒兒——”
這個聲音多麼熟悉啊,這是夢中的聲音,富有磁性的男中音,心裏呼喚一萬遍的聲音。
怎麼會是他?他現在正坐在溫暖的空調屋裏喝著熱茶,看著電視,永遠不會再想起一位命苦的女孩躺在山崖下,把冰涼刺骨的冰雪當地毯。
耳朵摔壞了嗎?聽覺產生了錯覺?太想他了,每次幸福地與他依偎在一起,醒來時才知是夢中。
千萬不能睡著,媽媽在家裏等急了,我是媽媽活著的希望,媽媽對我說過,若不是還有孩子她早進了天堂。我的耳朵真的出了毛病,又聽到了這個夢中的聲音,他怎麼會來到這裏?他怎麼會站在冰天雪地裏呼喚我的名字?我最大的缺點是心底總抱有幻想。
好像小佳的聲音,是小佳的聲音。
不管什麼聲音,我用盡全身力量大聲回應一下,“我在這兒——”而發出的聲音很微弱很低沉,連我自己都聽不清楚,嘴已經哆嗦地發不出聲音。
“粒兒,你等著,是你嗎?我們馬上過去。”
一個真真切切的聲音,求生有了希望,神經意識一下子放鬆下來,漸漸失去了知覺。起初還知道一個人抱我起來,我的身體完完全全躺在一個寬大結實的胸懷裏,感覺非常安全,還聽到急切地呼吸聲,後來什麼也不知道了……
從來沒有感覺到這麼舒服,從來沒有這麼有安全感,真不想起來,就這樣舒舒服服永遠躺下去,不願睜開眼睛,我知道,睜開眼睛韓冬就不見了。
我不是看上你的錢,我不是愛你的財產,我真的愛你,我怎樣做才使你懂得我的心?如果你和我一樣貧窮,如果你和我一樣是一般平常的人,如果沒有那個雨夜,該多好啊!我倆會彼此相等,我倆會永遠守在一起,我就會永遠幸福著,我現在身上的擔子太重了,我頂著一個家,多麼想你幫我扛著,請你不要把我一個人留在漆黑的雨夜,我一點辦法也沒有。
你不要動,不要動,一動你就不見了,有多少次這樣的時刻,我倆依偎在一起,你的大手就這樣放在我的臉上,我的生活就有了希望。
有時候我真想跑回你身邊,不管你理不理我,我不能丟下媽媽,我還要守在媽媽身邊。
不要說話,千萬不要出聲,一出聲夢就醒了。我又聽到了彼此的心跳,這種心跳的感覺不知體味過多少遍,你不要再離開我,不要留下我一個人。不要提錢,千萬不要說錢的事,為了錢,我身心疲憊心力交瘁,為了錢,我的男朋友沒有了,家也沒有了,為了錢,我的一切都失去了,而我還要為錢掙命,媽媽還要吃藥,我還要掙個家,我不想和媽媽在外漂泊一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