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玉聽到他這樣的稱謂也再忍不住笑出了聲。
“很好。”她扶著牆緩緩站了起來。
她看著他當下的慘狀,永遠都無法將這個蓬頭垢麵滿身傷腐的人與那個曾一手遮天的男人重疊到一起。
“很好——”她又將這兩個字重複了一遍。
接著她就真的轉身離開了這間囚牢,離開了這個充滿了腐爛和死氣的地方。
牢頭抿了口酒,仍舊謹慎的看著深處牢房的方向。
直到暗門被人重新打開,陵玉出現在了他的麵前。
那牢頭頓時鬆了口氣,臉上堆出笑臉來,正要同陵玉說話,便見陵玉伸手將鑰匙遞來,看都不看他一眼徑直離去。
那牢頭忙進去查看,見那囚犯仍舊在囚室裏不曾離開,這才徹底地將一顆心放回了肚子裏去。
最後一場戲散,人都陸陸續續離開。
車夫載著臉色蒼白的陵玉回去,卻不敢過問她的事情。
直到馬車行駛到了夾道上,蘇琴便在那處候著,她恭敬地掀起了馬車簾子,正要請陵玉下車,卻看見陵玉滿臉淚痕的模樣,頓時一怔。
“您……是怎麼了?”蘇琴低聲說道。
陵玉雖眼眶通紅,但麵上卻仍舊維持著麵無表情的樣子,若非她胸口淺色的衣襟都被打濕了一片,蘇琴險些就真的以為她隻是被沙子迷了眼而已。
陵玉似回了神過來,見到對方驚異的神情,這才抬手摸了摸自己濕涼的臉頰,笑了笑說:“那場戲,真是感人……”
蘇琴低下頭去不再多問,隻在她擦幹淨臉之後,扶著她下了馬車。
“公主,聖上他已經等了您許久了……”蘇琴忽然對她說道。
陵玉看著前方的路,道:“所以,皇兄將你放在我身邊,並不是叫你照顧我,而是叫你更好的來……監視我。”
蘇琴垂下眼皮,也答不上這話。
陵玉看著前方的路,忽然就明白了許多事情。
她終於明白,活在這世上是一件多麼不容易的事情。
等到陵徵等來陵玉的時候,陵玉的情緒已經恢複到最開始古井無波的模樣。
“你去了哪裏?”陵徵問她。
陵玉道:“皇兄不是都知道了嗎?”
陵徵看著她,沉默了片刻,便問道:“你是不是去看了盛欽?”
陵玉攪著手裏的帕子不答,也算是默認。
陵徵見狀便歎了口氣,“陵玉,你答應過我的,你說你一切都會聽我的……”
“那是因為我以為皇兄是個真正仁慈的人,才會這樣同皇兄說。”
陵徵聞言神情微僵,“你這是什麼意思?”
陵玉卻驀地一笑,“我從未想過皇兄會有這樣高明又能折磨人的手段,直到今日我親眼看見,我才明白,我的皇兄,他一點都不簡單。”
“陵玉,你若是生我的氣,大可直說,不必如此誤解我……”陵徵隱忍道:“有些事情我並未都全然告訴了你,我隻是怕你會憂心。”
“如今我人就在這裏,皇兄現在告訴我也還不遲。”陵玉說道。
陵徵見她神情半點軟和模樣都無,神情頓時也冷了幾分,“眾人都以為我已經將另一半兵符從他府中搜了回來,可事實上,那隻是為了安穩人心製作出來的仿品,真正的兵符仍舊被他藏了起來,他油鹽不進,我不得不動用如此手段,況且我這也是為你出了一口氣,有何不可?”
“皇兄不必拿我借題發揮。”陵玉轉身往外走去,陵徵便匆忙上前將她攔住。
“陵玉,你若真得不想看到那樣的畫麵,我往後便不再這樣做就是了,我會讓人給他仔細療傷的。”他對陵玉說道。
然而“療傷”一詞到了陵玉耳裏卻全然變了味。
陵玉不答他這話,卻看著門外庭院中忙碌的宮人,低聲問了他一句,“皇兄是不是真的會成為一個仁慈愛民的君主?”
陵徵聞言怔了怔,隨即垂眸道:“是。”
陵玉便揚了揚唇角,道:“最好如此,不然皇兄便真的就辜負了我為你所做的一切。”
外頭小太監見狀便來關心道:“聖上,公主她……”
“無礙。”陵徵露出抹牽強的笑意道:“她會想明白的,你下去吧。”
小太監這才退出了門外。
陵徵轉身往裏室走去,隻是在轉身的那瞬間,他的臉色便驀然沉了下來。
在所有人都看不見的地方,他狠狠地將案前一隻香爐踹翻在地上。
“明明之前一直都是向著我的,明明我才是她唯一的親人!”他伸手扯住那紗幔,手背的青筋都鼓起,最終他猛地扯碎了手中柔軟的繡綢,心中積鬱許久的陰霾仿佛都在這一瞬間傾瀉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