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一早, 陵徵便遣人將那加急製出的金印送給陵玉。
蘇琴見人都在外頭庭院中候著, 便對陵玉說道:“聖上冊封公主的時候急切了一些,但金印卻不敢馬虎,剛製成了, 今日一早上聖上便讓人給您送來了。”
陵玉道:“我不需要這東西, 你叫他們拿回去。”
蘇琴頓時為難道:“可您這樣做無疑就是駁了聖上的顏麵……”
陵玉抬眸,“你的話又多了。”
蘇琴這才收了聲, 目光沉了幾分。
那幾個小太監被拒了回去, 陵徵倒也沒有生氣,反倒在下朝之後親自過來了一趟, 又將金印帶來。
“陵玉,你同我慪氣到什麼時候都沒妨礙,但你難道也要同自己的身份慪氣不成?”陵徵看著她,目光中帶過幾分失落, 令旁人見狀都有些不忍。
當今聖上旁的都好,就是這脾氣好過了頭, 宮裏頭的人都知道德嘉公主同那反賊藕斷絲連,可他卻一再退讓,為了安撫對方,甚至還派了太醫去牢中給那反賊治療。
如今更是待這妹妹低聲下氣,希望對方收下這象征著公主權利的金印。
然而這德嘉公主非但不和和氣氣收下, 反倒有著蹬鼻子上臉的趨勢,著實有些不知好歹。
就在眾人憂心地用餘光偷窺著陵玉下一步的舉動,偏巧這時就來了人。
“陛下, 襲國忽然派了使者到來,要見陛下!”外麵太監匆匆忙忙跑進來通傳。
陵徵的動作頓時一止,卻仍舊遲疑地看著陵玉。
然而下一刻那太監便急著在他耳邊低語了幾句,他的臉色驟然又是一變。
陵玉見狀便道:“皇兄以要事為重,你我之間還有什麼話可以往後再說。”
陵徵微微頷首,似十萬火急般便同那太監去了。
隻是他這一去,一直到天黑後才回來。
彼時陵玉正要歇下,蘇琴便急忙進來催她穿好衣服。
“公主,聖上要見您。”
“這麼晚了還要見我,可是有什麼急事了?”陵玉一邊穿上衣服,一邊問道。
蘇琴道:“奴婢也不知道。”
待陵玉見到對方,對方神情已經是極為陰沉。
這是陵玉鮮少在陵徵身上看到過的神情。
“陵玉,你知道嗎?盛欽他竟然將那兵符給了他身邊一名侍衛,那侍衛便跑出了京城,還將那塊真正的兵符交到了襲國公主手中,他這樣做,死不足惜。”陵徵冷聲說道。
“他們向你提了什麼要求?”陵玉問道。
陵徵道:“襲國公主確實同意了歸還此物,但她的條件是,要讓盛欽成為駙馬。”
陵玉聞言,麵不改色道:“那皇兄又是如何答的?”
陵徵這時便抬起眸來看她,道:“你真的想知道嗎?”
陵玉輕笑,“皇兄叫我來,不就是要告訴我的嗎?”
陵徵道:“我也向她提出了一個要求。”
“我可以將盛欽給她,但必須以賤奴的身份成為襲國駙馬,也就是說,這世上不會再有盛欽,襲國公主不過是在盛欽死後,看中了一個同他容顏相似的賤奴,如此一來,就算襲國公主願意擇一賤奴為駙馬,但,襲國未必願意。”
“皇兄已經決定好要這樣做了,又何必要告訴我……”陵玉捏著自己沁涼的指尖,心底仿佛被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攥住。
陵徵語氣仿佛意有所指一般,道:“你我是兄妹,我何曾有事情瞞過你。”
陵玉微微頷首,“如今我已經知曉了,這就回去歇了。”
陵徵便看著她起身離開,她竟真的沒有再多問半句。
“陵玉,你覺得他們會答應我這要求嗎?”他忽然出聲問道。
沒走幾步的陵玉便立馬頓住,道:“皇兄提出這樣的要求,自然不會叫他們答應的。”
“那也未必……”陵徵攥緊了拳道:“你怎知道那襲國公主不及你情深,也許她願意放下她高高在上的尊貴,將盛欽帶走。”
陵玉驀地轉過身來,臉色煞白地看著他。
“你說什麼?”
“你喜歡那個奸佞,是不是?”陵徵的臉色已經難看到了極點,“難道你以為他真的能有命活著到襲國?”
陵玉隱忍地上前兩步,看著他道:“皇兄不必再試探我。”
“況且我也有一句話想要提醒皇兄,既然如今朝堂之上已經太平,就莫要再挑起事端,你若想要在這件事情上對盛欽做些什麼手腳還是趁早打消。
我一直都未曾告訴過皇兄,我手中有一封同皇兄有關的書信……”
“你說的是哪一封?”陵徵冷聲問道。
“那就要看皇兄到底做下了多少樁虧心事了。”陵玉說道。
他二人彼此注視著對方,一時之間竟陷入了僵持之中。
“陵玉……”最終卻是陵徵澀然開口,“你當真要這樣對我嗎?”
陵玉這時候才垂下目光,低聲道:“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對皇兄怎樣,是皇兄一直都這樣對我,讓我活得……像個傻子一樣。”
她幾乎就真的相信了,相信這世上會有一個永遠都不會錯的人,這個人就是陵徵,是她可以全心全意信任的兄長。
陵玉看著陵徵的目光再不複從前那般純粹。
陵徵的心登時一抽。
“陵玉,我、我不是有意的……”
“皇兄不必同我道歉,我隻希望,這一切可以到此打住。”陵玉說道。
夜深,重新躺下的陵玉卻再也沒有辦法入睡,等到天亮的時候,她仍舊是無比清醒的模樣。
蘇琴見狀,心中亦是複雜。
待她替陵玉梳妝時,便狀若無意般說道:“奴婢聽聞……那襲國來的珠月雅公主答應了聖上的要求,已經將兵符遞呈到了使臣手中。”
陵玉初時還有些走神,待她反應過來對方這話的時候,隻覺得腦袋裏嗡嗡作響。
她驀地看向蘇琴,目光不知是喜是悲,隻是錯愕之極。
蘇琴退後一步低下頭去,竟也有幾分不知所措。
陵玉便扶著桌子邊緣緩緩站了起來,隻是她還來不及走出一步,腦子裏那些嗡嗡作響的聲音便驟然放大,令她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隻覺得身體失去了平衡,接著便人事不知。
等她醒來的時候,外麵的白日又同她昏迷前的白日有些不同。
蘇琴見她醒來便端來湯藥給她,道:“太醫說,您這些日子心緒愁結,況且又總睡不踏實,是以昏睡一日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陵玉問她:“我昏睡了一日?”
“是。”蘇琴答道。
“那……”陵玉的神情漸漸變得遲疑起來。
蘇琴卻極為貼心的答道:“那人已經同襲國公主離開了,他們走的很是匆忙。”
她看著陵玉,低聲道:“聽聞他被人抬出來時,身上都帶著極為難聞的腥味,但那珠月雅公主仍舊堅持要同他一輛車馬離開。”
陵玉聞言閉上了眼,便累了一般,再沒有開口。
這日陳玄頤進宮來看她,卻發現陵玉整個人都蒼白憔悴了許多。
他臉色頗為古怪說道:“陵玉,你是怎麼了,為什麼……我聽人說,那襲國公主帶走了我朝一個賤奴,那人是不是……”
他話問到這裏又覺得實在墨跡,那人被折磨的奄奄一息,身子多半也是廢了,根本就無需忌諱的必要,他便舍開這話,直接問道:“陵玉,你是不是對那人還留有舊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