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chapter 36(2 / 3)

糯米團子便朝她伸出了手,一點兒也不生分。她本能地蹲下抱起她,小家夥那時胖乎乎的,很有份量。她差點沒抱穩,小團子察覺到危險,揮著短胖的胳膊用力抱緊了她的脖子。在保姆的幫助下,她很快適應了怎麼抱大一點的孩子,一得到安全,小團子就咯咯笑開,吧唧一口親在她臉上,喊了一聲響亮的媽媽。

當時的她已經不記得上一次聽黎夏喊媽媽是什麼時候,仔細回想了一番才想起來是半年前的春節。可過了十五年後她也依舊記得清楚,那一刻她的心情竟然比看著模特穿她設計的衣服走秀還要開心和激動。

她強烈地意識到,她抱著的是一條實實在在的生命,這條生命是她賦予的,就像她的設計的成品,都是那樣鮮活美好,女兒和設計都為她飽滿的靈魂注入了美妙的營養液。

那時她甚至從小團子與黎望潮有三分像的五官裏找到一絲當初心動和熱戀的感覺,盡管那感覺一瞬即逝。

她發現了這個寶貝。

當即愛不釋手,眼眶濕潤。

自那之後,她逐漸從事業回歸,和黎望潮已經成了陌生人,她滿腔愛意無處傾倒,隻有盡可能多的傾注在黎夏身上。

她看著女兒一步一腳印的長大;看著女兒五年級開始抽條,變得更加楚楚動人;也看著女兒慢慢親近她又漸漸遠離她。

她不知道到底哪裏出了差錯,為什麼抽條後的黎夏性情大變,開始躲她。很快她意識到,因為女兒的世界裏,出現了越來越多讓她喜歡的朋友。

她給的是全部,黎夏卻把它們分享出去。

所以她嫉妒他們每一個人。

而謝和風,獲得了黎夏最多的喜歡,那些喜歡已經堆積成了愛情的雛形。

她不反對女兒談戀愛,甚至之前有意撮合她跟戎陽。那是因為戎陽在她可控製的範圍內,他們是一個世界的人。

像放風箏,離婚時黎夏選擇跟黎望潮,線就斷了一半。

如今線快要全斷了,仿佛風箏將要從平地順風飛到海裏,那是她觸碰不到的地方。海水會打濕風箏,她最愛的那隻風箏,會沉入海底,或被海浪拍到沙灘上,最終都隻有一個下場,那就是——腐爛。

這個認知讓她驚恐萬分。

她不願下水,難道就要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心血腐爛成泥嗎?

不,堅決不可以。

於是她在沉默中開口,一句話便無情戳破圈住他倆的美麗泡泡:“就到這裏吧,剩下的路我來開。”

“行。”謝和風二話沒說就下了車,走到路邊給黎夏發微信。

黎夏打開車門要跟著下車,被喻婉菱一把拉住,“你幹什麼去?”

黎夏急道:“不能留他在這,這裏車都打不到。大冬天的外麵那麼冷。”

“是他說的隨便我泄恨。”

“那您究竟有什麼好恨的?”黎夏沒控製自己的語氣和音量,“您的恨意就是別人對我的喜歡嗎?”

微信響了一聲,直覺是謝和風發的,她立馬拿起手機看,果然是他:[沒事兒夏夏,你們先走,我有個朋友就住城邊,他在家,他一會兒過來接我。我今晚去他家住一晚,明天再回去。如果實在不開心,就跟我說,我來接你。]

一字一字認真看完,黎夏鼻子猛地發酸,這一刻她很想不管不顧下去跟他一起等。喻婉菱看穿女兒的想法,惡聲道:“你可以下去,但我不能保證我能平安到家。”

黎夏怔了怔,內心蒼涼加倍,她最擔心的情況還是出現了。

嗬。

她放開了門把手,往後疲憊地靠在車椅上。

同時,閉上眼拒絕再說話。

喻婉菱盯著黎夏看了好一會兒,才換去駕駛位,啟動車揚長而去。

黎夏睜開眼,望著後視鏡,裏麵的人影越來越遠,也越來越模糊。

對不起。

她在心裏說了無數遍。

一直說到進入喻婉菱的住所才停下。

連澡都不想洗,更不想吃飯,黎夏徑直去往臥室,把衣服一股腦全脫掉,裸身上床,拉起被子把臉都蓋住。

在被窩底下給謝和風發微信問他到同學家了沒有。他回說到了,怕她不信,還拍了張照片過來。

照片角落有張小桌子,黎夏放大,看到了那上麵的煙和酒。

她沒再回複,在三人群裏簡單說明了下情況。她倆叫她先好好休息一晚。

在這期間,黎夏聽著腳步聲靠近,停留,又遠去。她全程一個字不說,喪失了交流的欲|望。

和蓓蓓她們也沒有多聊,三言兩語黎夏退出了微信,設了個密碼把手機塞到枕頭下。

她怕萬一晚上睡著,她媽媽偷偷把她手機裏謝和風的聯係方式拉黑刪除。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想,事實上她媽媽在翻手機這方麵還沒有過前例,但說不定今晚就會呢,還是得防一防。

手虛握成拳抵住心口,才能勉強緩解此處的悶痛感。

腦海裏反反複複回憶起今天的場景,從東北農家小院,到飛機,再到謝家小館,最後到了這座空曠的牢籠。

悲喜交加。

他說他愛她。

卻因為愛她而承受了苦難。

從來沒想過媽媽說話會那麼刻薄無禮。

如果不是擔心媽媽為了逼她妥協做出一些傻事,她大概是不會跟她回來的。

畢竟今天實在過分!

每次大悲過後黎夏都會病上一場。這次更甚,在凜冬天哭了那麼幾次,夜裏發起了高燒。她一直沒睡著,清晰的感知著身子由冷慢慢變燙的完整過程。

腦袋脹痛,鼻塞的不能呼吸,張著嘴呼吸了不到五分鍾,喉嚨就開始冒火。有那麼幾秒,她感覺自己快要因缺氧而窒息。

好歹挺到了第二天清晨。

為了黎夏的事,喻婉菱放下了工作,給自己提前放了年假。她也是一夜沒睡,幾個小時思緒亂飛,隔天一大早就起來,第一時間去了黎夏的房間。

黎夏還在睡,習慣性的側著身子,麵朝飄窗,背對門。

喻婉菱放輕腳步走到飄窗那側,發現黎夏其實已經醒了,隻是眼皮耷拉著,人很虛弱,臉上一片潮紅,額發濕漉漉的。床邊的垃圾桶裏,裝了半桶紙。

都是黎夏感冒的標配。

喻婉菱忙蹲下去摸她腦門,果然觸得一手潮濕滾燙。

喻婉菱連忙從櫃子裏翻出一套衣服,丟在床上,去拉黎夏的手,“起來穿衣服,媽媽帶你去醫院。”

黎夏把手覆在喻婉菱手上,張口費勁地說:“不要碰我……”

她話還沒說完,喻婉菱就焦急地接過話去:“夏夏媽媽錯了,別鬧脾氣,先跟媽媽去醫院。”

媽媽說錯,是因為她的感冒了。

黎夏閉了閉眼,把後半句話說完整:“不要去醫院,我好難受。”

說這話用完了她僅存不多的力氣,她整個人因為痛苦蜷縮起來,閉眼緩了好幾秒,深深地呼了兩口氣。

喻婉菱被嚇得不敢再動,慌神了好幾秒,“那我叫你外公的私人醫生過來看看。”

黎夏沒說話,喻婉菱腳步匆匆出去拿手機打電話。

黎夏真的很難受。不僅是身體上,還有心理上。

每一次感冒都會把她的心魔引出來,那是一條醜陋無比的黑霧長蟲,它混進病毒裏,籠罩住她,不停的抽她的筋剝她的骨,讓她痛不欲生。

雙重折磨讓她每一次感冒,都會嚇掉家人半條命。

黎夏躺也不是坐也不是,喻婉菱為她忙前忙後,穿衣,遞水,量體溫,煮粥。小米粥剛吃下一口,就被黎夏吐了出來。

喻婉菱忍不住拭了拭眼角。

黎夏昨天隻在飛機上吃了幾口飛機餐,現在肚子空空,吐完粥,又吐了幾口苦膽水。接過喻婉菱遞過來的水漱了漱口,黎夏順勢沒骨頭似的靠著媽媽的肩膀。

眼皮越來越重。

喻婉菱掐她的虎口,一聲聲喚著她的名字,“別睡,跟媽媽說句話,醫生馬上來了。”

黎夏的視線落向窗外,屋外灰蒙蒙的,良久,她幾不可聞地問了句:“我是人嗎?”

喻婉菱雖然一頭霧水,卻也立馬回答:“當然!”

“可我怎麼覺得……”說到這兒,黎夏停下,大約過了半分鍾,才重新出聲,說的話震了喻婉菱一個激靈:“……怎麼覺得,在您眼裏,我隻是一件您的作品。一旦不能按照您的想法和思維進行修改,便沒了價值,也惹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