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五,八皇子時旦送親,隊伍浩浩蕩蕩地從都城出發,雨王雖吝嗇摳門,但女兒是去做王後的,不能跌了麵子,狠下心給時綏整了一個大排場。送親的隊伍延綿數十裏,光陪嫁的奴仆就有上千人,珍寶物件就更不必說了,怕是數上一天也不見頭。
走了三天,在二十八清晨抵達崇國邊境。
車駕內時綏身著深青禕衣,金絲銀線繡出的翟紋精美異常。頭戴四鳳金冠,十二花樹,胸掛七寶瓔珞,雍容華貴。身旁陪著一位老婦,那是打小照顧她飲食起居的芳姑,麵臉笑意遮不住。
崇國迎親的隊伍已恭候多時,時旦心中有氣,仍記得魏昱忘恩負義,冷眼看著馮淵,哼哼唧唧:“告訴魏昱好好對我姐姐,不然我絕不會放過他。”
馮淵笑道:“你這小子,真是越大越不懂事,忘了從前跟在我屁股後頭叫哥哥了?”
從前在雨國的時候,他們五人關係很是親近。
時旦沒說話,一勒韁繩往時綏那去。說話時語氣也不大對,低沉沉地:“姐,我回去了,你多保重。”
車內的時綏心底一熱,眼角也酸澀起來。時旦小時候也不受寵,最愛黏著七姐姐,兩人相處多年,早就將對方視為唯一。
時綏臉頰劃過一滴淚,輕聲說道:“旦兒,雨國王室人心險惡,往後你一人要多保重。切記收斂脾性,養精蓄銳。很多事,你現下不懂,往後便曉得了。”
“姐姐如願以償,多保重,弟弟走了。”終究是年輕氣盛,咽不下這口氣,頭也不回地走了。
馮淵接過時綏後便往上京去,要於七月初一準時進入王城。
夜裏在沿途設下的驛站歇息,馮淵與時綏都不是古板的人,兩人又是老相識,有一肚子的話要說。
芳姑服侍過時綏的母親,是極重規矩體統的人。但她視時綏便如同自己的孫女一般,又明白她這些年的不易與艱險,於是在屋內設下屏風,好讓兩人敘舊。
“今日一見,倒讓我刮目相看了,有點母儀天下的意思了。”
時綏坐在圓凳上,背自然挺的很直,“許久未見,成心挪揄我?崇國如今怎樣,魏昱還好嗎?”
馮淵心道果然是癡情種,魏昱這回可有的受了。麵上仍是笑著,口吻輕快:“崇國一切都好,至於魏昱,再過兩日便是夫妻了,到時候你親自問他。”
“那我便放心了,時辰不早了,你也回去歇著吧。”時綏臉頰微紅,想到自己如今的身份不比往日,事事都該仔細謹慎些,不要被有心人拿捏住把柄。
馮淵一改之前輕鬆模樣,他此次有任務在身,正色道:“淑儀公主,臣有一事要告知。”
她有些不適應馮淵的突然嚴肅,微微發愣,隻聽馮淵道:“宮內現有妃嬪一位,居寒山宮。”
時綏懸著的一顆心才放下來,後宮女人多是在所難免的。隻是她一心撲在魏昱身上,乍一聽聞還是有點說不出來的難受,回道:“恩我知道了。”
“此女前身為崇國神女。”
兩人沉默不語,唯有窗外的蟬不知疲倦的鳴叫著,燭影晃動,在屏風上拉出昏暗的影子。
她的眉頭微顰,似是不敢置信,“是那個,說出預言的神女嗎?”
馮淵道:“是。”
時綏是曉得預言的,也知道那個預言給魏昱帶來了多少苦難與折磨,更知道魏昱心裏的恨。可是魏昱竟然會娶了神女她的腦袋有一瞬間的空白,整個人愣愣的,不知該作何反應。
馮淵見時綏不言語,起身告退了。
在他離京前夕,魏昱派人送來一封密信,要他提早告知時綏。魏昱的想法他又如何不知呢,時綏是直脾氣,進了宮發現另有其人,怕是要質問魏昱。魏昱不愛時綏,又不會哄女人,一來一去,說出些傷人的話也是未可知的。不如早些由馮淵告知,話從旁人嘴裏說出來,傷心難過一會也就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