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麵前架著一幅屏風遮擋,李管事戰戰兢兢的伏在地上等著香姬的吩咐,梅用過一盞涼果茶潤喉,隨口說道:“內宮的冰不夠嗎?”
“香姬恕罪,奴確實不知此事,底下的人做事不動腦子,奴回去便收拾了他們,沒有下回了。”
站在門口的趙福白眼都要翻上天了,鼻孔裏冒著熱氣。
梅又問道:“那王後入宮的東西,還夠用嗎?”
李管事一身冷汗,悄悄抬眼去看,隱約見屏風後的香姬寶相端莊,再不敢糊弄欺騙,雙腿打顫,支支吾吾了半天吐不出一個字來。春潮雖說是繃著冷臉,但心裏很是高興,沒想到她這麼快就進入香姬的角色了,還會發難人了,進步很大。
眾人等啊等,等啊等,終歸是沒等到香姬的下一句。春潮朝屏風內走了兩步,看見梅端莊平靜地坐在那處,眼神迷茫,便曉得方才是她揣摩錯了。
“香姬乏了,你退下吧。”
李管事如釋重負,千恩萬謝的退下,直到出了寒山宮的大門,再往前走了十幾步才敢大聲的喘氣,一麵同自己的徒弟說道:“我方才隻是瞥見了香姬的裙擺,便覺得喘不上氣,往後你們做事都得仔細著,思量著,可不敢招惹她。”
去冬將衣料送去裁衣,這頭送來了好幾塊大冰塊,桃子將時鮮瓜果放在冰鑒裏頭冰鎮著,再將冰鑒擱於內殿,沒一會便涼快了下來。春潮是個嘴硬心軟的,又有香姬的吩咐,做了好多酥山,澆上牛乳,配上涼果子,寒山宮裏伺候的一人一份。
梅手裏用小銀勺刮了冰,抿在唇瓣間等它化成涼意,帶著奶香在口腔中流淌。解了心中燥熱,笑也溫潤了起來:“春潮,我頭一回吃冰呢。”
春潮吞咽時有一頓,這些都是在神女廟裏學的。到了夏日,冰做的食物要源源不斷的送進王宮與仙境,可是神女卻說沒有吃過。
她心裏有點難過,“我還會其他的,後頭慢慢給你做。”
寒山宮的事像一陣風刮進了魏昱的耳朵裏,間有一聲翻動書頁的嘩啦聲響:“內宮克扣她份例?”
阿奴道:“這內宮原來是多給了,這些日子忙著迎王後,怕是一時疏忽了。”
他翻書盯看片刻:“往後寒山宮的事,不必插手。”
阿奴心裏頭摸不準王君的意思,正琢磨著呢,上頭又傳來一聲:“有日子沒去寒山宮了,今夜在那歇。”
夜裏長生殿安靜極了,梅不愛亮,又滅了幾盞燭台。
她貪嘴貪涼,用了兩碗酥山還不夠,這會子還要躺在冰鑒旁邊的軟椅上吃冰鎮葡萄。六月的葡萄還是有些酸,酸和涼混著來,用春潮的話來說,牙齒都要倒了。
難得香姬興致高,眾人勸了兩句也就由得她去了。章台宮來人傳話,梅已經要歇了,此時就像是一盆冷水從頭澆到尾,笑容也垮了,整個人寒津津的。
魏昱來時,梅隻是冷冷問他:“你來做什麼?”
“不是做了酥山嗎,孤來嚐嚐。”
話音剛落,去冬便去小廚房端出一碗酥山來。魏昱挖了一勺放入口中,梅又道:“吃完就走。”
他不愛吃甜食,放下碗。近身捉她手腕往寢屋去,熟門熟路:“孤在這歇。”
梅被他拽著手腕掙脫不得,兩人你來我往間就被他帶進了屋內,還是春潮幫忙關的門。她猛的將手一甩,嘭的一下磕在門框上,白皙的肌膚上登時青了一片。
“嘶——”梅皺著眉頭去看,忍著痛不說。
魏昱搖頭失笑,揭開冰鑒撿出兩塊碎冰,用帕子包了丟給她:“這可是你自己撞的,賴不著孤。”
“不是你非要拽我嗎?”梅氣呼呼的用冰敷著痛處,“你不能睡這,趕緊走。”
魏昱已然更衣上榻,安撫心神的梅香環繞著他,困意席卷而來。他這半月有意忽略香姬,忙於前朝,夜裏總是睡不安穩。闔眼不再言語,不一會便傳來輕緩的呼吸聲。
梅有一怔,往榻邊近了兩步,借著燭光去看。他眉間舒緩,睫毛像飛蛾一般歇在臉頰上,眼底鴉青一片,好像比半月前瘦了些。
她無奈吐出一息,輕手輕腳地繞到另一側上榻,明燭寂滅後,魏昱睜眼去看身邊蜷縮著的女人,幸虧這床榻夠大,不然她今晚得掛在牆上睡。眼角流露出一絲笑意,複又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