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昱三日後方才問起香姬如何,陳阿奴躊躇片刻方道:“香姬娘娘一切安好,並無異樣。”
他手持白子,斜坐在玉石棋盤前,抬手時略有思量,隨手落下一處:“怎麼個好法?”
“內宮的人對娘娘很是照顧,並無苛待。”
魏昱端起手邊的一盞烏龍,懸在唇邊細品,無關一句:“哦,你們這聲娘娘,倒是順嘴。”
陳阿奴垂眼躬身,騰出一隻手來打嘴,連忙告罪:“這群奴才嘴上沒個輕重,老奴昨個聽了一耳朵,這才失言了,陛下恕罪。”
他放下茶盞,起身坤肩撐腰。打仙桃葫蘆模樣的窗欞望出去,滿眼盡是春意融融,萬物茂盛。抬步往外走:“去寒山宮轉轉。”
陳阿奴趕忙喚來帝輦,浩浩蕩蕩地往寒山宮去。照理說陛下親臨,該有腿腳快到小太監先去通傳,好做準備。魏昱卻不許,他偏要無聲無息地去,叫她措手不及,看她驚慌失措。
寒山宮內,長生殿。
桃子以為香姬嗜甜,這兩天總變著花樣討她歡心。其實哪裏是好甜呢?不過是解不了心苦,用一口甜解解眉愁。
這不,不曉得從哪裏挖出來的,用柑橘釀製的甜酒。倒在小杯裏,看起來黃澄澄,清亮亮的,非哄著梅嚐上一口。
梅離了章台宮,離了魏昱的眼皮子,心裏也舒坦許多。木已成舟,她也不在乎神女的名號或是香姬的名頭,她本就身不由己,隨人擺弄。王宮的日子比仙境舒坦許多,算不上委屈。
於是捏了燙過的柑橘酒在掌中,她從未飲過酒,所以這會斟飲的極慢。入口是甜的,下肚也是甜的,再過上一會,酒勁便上頭了。白淨的臉上,也漸漸浮起紅暈。耳朵在發燙,耳尖尤為粉嫩,平時清冷的麵孔變的嬌俏起來。
去冬搬來一隻天青色的瓷瓶,花籃簍子裏裝著桃花梨枝,還有各色叫不上名的野花。滿屋蒔花的香甜味,混上了醉醺醺的滋味,直往懷裏撲。再飲了兩口後,隻覺得頭顱沉沉,身子骨卻是輕飄飄的,這是她從未體會過的感覺。自知不能失了分寸於人前,於是撐著最後一點兒意識,叫她們下去。
窩在長榻上,懷裏捧著天青色的瓷瓶,就如同捧著仙境裏的那隻淨瓶,人還是一樣的人,隻是現下的神女暈乎乎的,實在不大端莊。
魏昱的帝輦進了寒山宮,宮女太監跪了一地。桃子正欲進寢屋知會娘娘,卻被阿奴攔下。眼瞧著王君進了娘娘的寢屋,她一張臉登時紅的徹底。屋外眾人眼波紛飛,都被阿奴支去殿外做事打掃。
一股甜膩酒香,魏昱掃過桌案上的酒壺,再看她兩眼緊闔,臉頰飛紅。心裏便有數了,她倒是樂得清閑,心安理得,竟還喝起酒來了。於是輕聲慢步的往前走去,手中拎起一截梨枝,靜靜看她。
梅似乎是感覺到有人,眼皮沉沉,有意識的往床榻後頭的五彩立櫃上挨挨,一襲長裙便皺巴在一處,聲音輕軟:“桃子,我要歇一會。”
魏昱便坐在榻邊上,又近了幾分看人,順手替她抹平了長裙。梅隻覺得桃子在擺弄她,腿曲了起來,嘟囔一句:“別鬧了。”
魏昱悶笑一聲,出神望她半晌。能瞧見她耳尖紅嫩,鋪著一層極為細軟的絨毛。塗了嫣紅口脂的嘴時不時輕輕吐出一口輕氣來,梅香混著酒香花香,教他失了魂魄。
她發間有一瓣梨花,魏昱鬼使神差的伸出手去觸碰。在將要碰到的那一瞬卻又僵住,她衣領鬆散,雪頸上大塊暗紫色淤血明顯,掐的有這麼重?魏昱情緒藏在眼底,反手敲了敲她的腦袋:“醒醒。”
梅被敲了腦袋,男人的聲音又在耳邊炸開,悶的睜開眼睛,隻見魏昱正坐在榻邊,神色坦然的望著她。靈台混沌,雙眼微睜,有些遲疑,將手中的插著花的瓷瓶遞給魏昱,說道:“你親自來拿聖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