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走到山的陽麵時，目之所及之處，已經全是陌生的景致了。
周嚴告訴我，再有個半倆點兒，下了山，有車等著我們。我小時候在鎮裏見過出事兒的報廢車，知道它是外麵人的代步工具，可以拉著人飛快地跑，從我家到麥地，坐那東西大概也就一分鍾不到吧。但我沒想過有朝一日會親自坐上去嚐試一次。那是一種什麼感覺呢？周嚴好像看出了我的興奮，卻沒有多說什麼。
到了山腳，山路越來越平坦開闊，周圍的植物也越來越少了。偶然間，我發現道邊立著一個木板，板子上有字，我看不懂。池歸鎮上的人大多沒有學問，不識字的。我拉了一下周嚴的衣服。
“那個，這上寫的什麼啊？”
我盡量用禮貌的語氣問他，他愣了一下，轉過身，看著我的眼睛說：“‘前方山路，注意安全。’”
我恍然大悟地點點頭。
“這個叫警示牌，城裏有很多。”
“警示牌？”
“恩。再一會兒就能看到大道了，我的車等在那兒。”他指了指前麵。
“哦。”
“你沒做過車，也不知道你能不能習慣。”
我沒啥話說，就靜靜地聽。
“不用緊張，也沒什麼好緊張的。”
聽他這麼一說，我反倒有點兒不安了。
“我女兒就暈車，體質不好，出不了遠門。一會兒我妻子應該過來。”
“啊？”我吃了一驚。妻子？他是有家有兒女的人啊！是啊！也對！他看樣子也三十幾了吧。不過，哎！虧夏水還喜歡他！咦？難不成夏水隻是崇拜他的那種？是我誤會了嗎？天哪！我到底在想什麼啊！
我一時腦袋裏亂成一團，臉上像發燒一樣，滾燙滾燙的。
“恩，我之前告訴她了。沒事兒，她人很好，不會難為你的。”
“啊，恩。”我覺得自己臉紅的更厲害了，真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周嚴看了我一眼，笑了。
“等到了城裏，你就住我家。不用客氣，就當自己家一樣，有什麼事就提出來，家裏有你阿姨和姐姐。”
“哦。”
“我女兒比你大點兒，15了，你們應該沒什麼代溝。熟悉了就好了。”
“她也愛唱歌，愛跳舞，名氣挺大。”
周嚴說起她女兒時，很開心，我能看得出來。他的眼睛裏有夢想的光彩，很精神，讓他顯得更年輕了。
“我也喜歡唱歌。”
“恩我知道，嗬嗬。”周嚴笑著看我，他笑的樣子很好看。
“我可以教她池歸歌。”我想找話說，我想話聊開了應該能熟悉的更快。
“……”周嚴卻突然白了臉色，欲言又止。過了一會兒，他說：“恩，她最近嗓子不太好。”
“啊？不太好？生病了啊？”
“恩算是吧。”
“我母親說城裏有治病的地方，生病一點兒也不可怕。”
“……”周嚴這一次沒再說話，他一聲不吭地往前走，溜神看著路邊的野花，它們靜靜地綻放，嬌小而平靜。
我也不再說話，路越來越平坦，陽光也開始滾燙而刺眼，我能感覺到周嚴加快了腳步，我緊趕緊地追在後麵。
大概9、10點鍾的時候，前麵出現了大道，踏上它的一瞬間，我看到平整的黑瀝青柏油路筆直而寬闊，延伸到很遠的地方。
有鳴笛的聲音，很響，催著我把我拉出飄移。我回頭，才發現後麵車道對麵停著一輛車，和我小時候見著的那輛不一樣，不，是完全不同。它是黑色的，閃閃發光，像一隻將要貼著地麵奔跑的獵豹，小巧，精美，蓄勢待發。
“那個就是接我們的車，走吧。”周嚴拍了我一下，朝車子走去。
我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後麵，盯著那輛車。
我馬上要坐進去嗎？真的嗎？
周嚴走到車前，打開車門，側身讓我進去，我趕緊爬到後座上。我注意到後座上還有個女人，她的臉轉向另一邊，看都不看我一眼。
周嚴幫我關上車門，自己坐到前座上去。司機對周嚴一笑，啟動車子。
“這一趟挺辛苦吧，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別急著回公司去了。”司機對周嚴說。
“沒怎麼累。這幾天怎麼樣？”
“挺好，有赫辰管著你還不放心啊！”
“嗬嗬。徐昊我發現你最近越來越放肆啊！”
“恩？是嗎？還好吧！”
“等哪天我灌醉你啊！”
“別別別，我醉了誰給你開車啊？醉酒駕車罰多嚴啊！”
“你小子不考慮我人身安全，就考慮自己啊！”
“哪敢啊！”
周嚴故作強勢地看著司機，司機忍不住樂了，周嚴也哈哈大笑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