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發現我一點兒也不熟悉上了車後的周嚴,他強勢而開朗,我身邊的人是他很親近而熟悉的人,而我隻是個局外人,溫暖與寒冷的空氣在這個狹小的空間裏碰撞著。
猛然間,我發現身旁的那個女人正打量著我。
她應該就是周嚴的妻子吧。我暗暗想。
“你好,我是周嚴的妻子,魏遙葉。”
果然吧!猜對了。我還在自己的世界裏做白日夢,沒有回應她。
周嚴在前座上側過身,回過頭看我。
“她就是我妻子,魏遙葉。你叫她魏阿姨就行。”
“啊……恩……魏阿姨好。”我一時緊張得不得了。
周嚴笑了,轉了回去。
“她叫小麥。哦對了,你姓什麼啊?”
“啊?什麼姓什麼?”
“啊?”周嚴也愣了。
“姓什麼,你父親叫什麼?”司機也開口了。
“啊,父親叫九樹。”
“……”司機從倒車鏡裏看了我一眼,我也在鏡子裏看到了他的臉。那是一張很老的臉,我估摸著,能有50歲了。
“我沒啥姓,就叫小麥。我出生的時候正是收麥子的時候,就叫小麥。”我解釋了一句,生怕他們聽不懂。盡管說的是一樣的語言,但我總覺得我們聽不懂對方的話。
“我明白了。”周嚴自顧自地點點頭,“城裏得有名有姓,你就姓周吧,和我們家人一樣。”
“周。”
“對,周小麥,你的全名。以後別人問你叫什麼,你就說叫周小麥。行不?”末了周嚴還征求一下我的意見。
“啊,恩……行。”我哪敢有什麼意見那!我感覺自己啥也不懂,反正聽他說的就是了。
“他是我的司機,也是朋友,以後總能見著。你叫他徐大伯。”
“恩,徐大伯,好。”我磕磕巴巴的。
“行不,這麼叫?”周嚴笑嘻嘻地看著徐昊。
我從鏡子裏看到他皺個眉頭,還無奈地笑著。
“行行,哎呀,人老嘍!”
周嚴笑得很大聲,很開心,像是鬼把戲得逞了似地。魏遙葉卻沒再說話,一直看著車窗外。
我也轉過頭,看著窗外,邊聽著周嚴和徐昊胡侃。車窗外的景色飛快地閃過,像放影片一樣,窗戶關著,車內的冷氣開得很大,完全隔絕了外麵炙熱的空氣。我有些暈暈欲睡,卻還清醒著,迷迷糊糊間,我倒在誰的肩膀上,它的肩膀很尖瘦,硬硬的,不太舒服。但我沒有移開,因為它很像母親的肩膀,瘦瘦的。我好像聽見母親叫我,聽見母親給我蓋上被子。意識越來越模糊,我又聽見母親笑著數落我“你個小壞蛋,叫你別亂跑還亂跑,跟個小耗子似地,蹭蹭蹭。”我也笑了,我團在母親的懷裏,真的像個小耗子一樣,蹭來蹭去……
醒來的時候,我躺在一個床上,枕頭軟軟的,床也軟軟的,我的頭和身子都陷在裏麵,有些不適應。在池歸鎮,我一直睡在硬板床上,母親在板上鋪上左一層又一層的布,枕頭是墊起來的,很硬。我支起來,環顧四周,我在一個房間裏麵,很寬敞,門關著,窗戶拉著窗簾。牆壁都是藍色的,有一圈圈漾開的白色紋路。床邊上有一個小櫃子,上麵有我不會用的燈,電話。牆邊有規整的寫字台,帶軲轆的椅子,很大的衣櫃,落地的鏡子。我在鏡子裏看到自己蓬亂的長發,支棱得亂七八糟的。我發現自己的臉黃土土的,又很黑,和魏遙葉的臉色比起來難看極了。魏遙葉的臉又白又有光澤,纖瘦而又顯得豐滿。我用手攏了攏頭發,把它們全都歸攏到耳後去,對著鏡子,又覺得不滿意,索性又撩回到前麵來。
“醒了啊?”
突然傳來聲音,我嚇得一激靈。就在我鼓弄頭發的時候,門被推開了,我都沒察覺。周嚴站在門外,還是笑嗬嗬的樣子。
我舒了一口氣,坐在床上點點頭,又抹了抹眼睛。
“在車上睡了將近2個點兒,呼呼的,到家了叫也叫不醒。也難為你了,走山路挺累的。”
“啊。”
周嚴推門走了進來,到窗邊上把窗簾拉開,看窗外,已經是晚上了。
“我還想讓你直接睡明天早上呢,後來一想中午就沒吃飯,晚上再不吃該餓著了。”
“正好你醒了。”
他坐到我跟前來,一副心平氣和的樣子。
“挺好,我還怕你跟我女兒一樣暈車,折騰一路就不好了。過來吃點兒東西吧,你魏阿姨給你做了粥,怕你剛來城裏吃不慣,要不胃也受不了。”
我聽不太懂,也不去管那些。穿上周嚴準備好的拖鞋,我跟著他走出房間。明晃晃的燈光一下子晃了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