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執迷不悟,置皇上安危於不顧,你究竟安的什麼心?”

“妄戰必危!妄戰必危呀!你這是要將我大明引向險境呀!”

……

在一片爭吵聲中,一個悲愴的聲音響徹室內。

一個校官滿身血汙,跌跌撞撞地衝了進來,“我軍前鋒在陽河口遇到瓦剌鐵騎,我軍全軍覆沒,西寧侯宋瑛、武進伯朱冕、駙馬都尉井源皆戰死……”

“什麼?”

所有的人都驚了。

因為天下承平日久,以至於這失敗的滋味,所有的人都太久沒有體會了,自然也就無從承受。

帳內立即陷入一片混亂。

“亂什麼,諸位不是久經沙場的老將嗎?自然知道‘勝敗乃兵家常事’的道理。我軍三萬先頭部隊雖然被殲,但是這與咱們五十萬大軍相比又算得了什麼?不過九牛一毛。依咱家看,這倒是一樁好事。如此一來,眾將士必定是知恥而後勇,戰力大增,我們大可一鼓作氣迎頭而上,將也先打個落花流水!”王振舉起酒杯,衝著諸臣笑了又笑。

在燭火的映襯下,他的神色竟有些說不清的邪佞。

這算是臨危不懼嗎?諸將開始反省自己,是自己這些年太過安逸了嗎?怎麼遇事反而沒有一個太監冷靜呢?

剛剛停歇了半日的雨此時又下了起來,豆大的冰雹轉瞬而至,城中各處剛剛拿出來曬晾的糧草與將士們的衣服又被淋了個透濕。

居於驛館正房內手拿孫太後玉佩的朱祁鎮終於有些慌了。母後當真料事如神嗎?遠隔千裏,她竟然料定自己會敗?真是心有不甘,若非這鬼天氣,大軍怎麼會陷入如此進退兩難之境?

他年輕氣盛,一心想著策馬蒼穹,打一個大勝仗令天下臣服,就這樣撤軍真是不甘心,可轉念又一想到前方的戰報,不由深鎖愁眉,當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西寧侯宋瑛、武進伯朱冕戰死,三萬精銳一夕之間全軍覆沒。

真是慘敗呀!

年輕天子的麵色異常蒼白,這些日子他已然清減了許多,那雙原本熠熠生輝的龍目如今似凝了千年寒冰,又加上龍顏陰沉,麵無表情,讓人看了越發覺得寒徹心扉。

“傳旨,大軍即刻整裝,兵馬南還!”朱祁鎮掙紮了良久,然而終於違心從命。

“是!”自有太監下去傳旨。

為朱祁鎮送來孫太後密旨的禁軍統領樊忠“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正色說道:“皇上,那王振……”

“王振何罪?太後久居深宮不知內情,想是受了小人挑撥才會讓你秘密處死王振。朕已尊太後之命下令回朝,王振之事就暫緩執行,待回宮後朕自會與太後說個清楚。”朱祁鎮麵色越發蒼白,神情卻依舊清冷高傲。

“可是……太後旨意說得明白!”樊忠還待再講。

朱祁鎮忽地變了臉,原本失去光澤的烏瞳中射出了陣陣冷光,犀利刺人,像利刃一般要徑直射入樊忠的胸口。

“你是太後的人?”他的語氣依舊平緩低沉,但隱隱的殺氣卻絲絲縷縷地彌漫開來,讓人寒了心。

樊忠聽出皇上話裏的意思,立即以頭觸地磕得砰砰作響,“臣是太後的人,自然也是皇上的人!”

“哈哈!”朱祁鎮笑了,袖中握緊的拳頭漸漸鬆了開來,神色中有些黯然,他揮了揮手,“下去吧!”

不知怎的,朱祁鎮對於母後突然生出了些許的怨憤之意。

“皇上,請三思!”樊忠再次叩請。

“先帝遺詔:‘國家大事務白於皇太後’,故朕聽從太後之命從容撤軍。可是殺不殺王振非國家大事,況且他隻是一個奴才,這個主朕還做得!”朱祁鎮眼中閃過一絲苦澀,正是這苦澀讓樊忠猶豫了,他覺得皇上說得似乎有理,皇上畢竟是皇上,於是他沒有再開口相勸,而是鄭重行禮後悄悄退了出去。

第二日,五十萬大軍奉旨班師回京,留下廣寧伯劉安鎮守大同。

五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地出發了,與來時的意氣風發滿腔激情不同,待到回程時,從王侯將相至普通士卒均心情沉重地悶著頭跟著隊伍向前走。

大軍走了四十多裏,隊伍中突然發生嘩變。

英國公張輔、大學士曹鼐、成國公朱勇、兵部尚書鄺埜等人將王振的車駕團團圍住,與王振形成對峙之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