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他語重心長地說道:“你與那小影奴,我也是從頭看到尾的,自從你把他帶離了禁室,你捫心自問,對那小影奴……”
一口一個小影奴,從前聽著倒不覺得什麼,這會兒卻分明刺耳得很。
謝逸忍不住指正道:“不是小影奴。”
謝遙正擺出一副兄長做派,話正說到了氣口上,被這般一堵,當即斂了神色,冷冷道:“還想讓我叫他弟妹不成?”
謝逸一愣,連忙解釋:“萬沒有這個意思。”
“有沒有這個意思,你心裏有數。”謝遙自打這小子去跪祠堂就瞧出來了,當時還心焦如焚,結果人家自有情趣在裏頭,他倒白忙活了一場。
謝逸一聽這話音,便不能再說什麼,他知道在謝遙麵前,自己再解釋都是無用。更何況,他也沒法解釋,有些事情不能往深處想,一想便會亂了心緒,整個人就跟壞掉了一樣。
他歎了口氣,終於露出一兩分真正的心緒來,“大哥,我煩得很呢。”
謝遙也看出來了,亦少了調笑的心思,正色道:“你煩什麼,明明人就在你跟前。”
謝逸猶豫再三,到底有些難以啟齒,便扯出另外的話頭來,說:“子燕那孩子木訥,性子又強,我不帶他一起走,他在府裏……”
這話說了一半,就被謝遙打斷:“放心,這府裏誰人不知你最要緊他,他留在京中,誰還敢虧待他不成?”
眼見著謝逸眼中仍有憂色,謝遙繼續道:“你既然提了他做一等侍衛,明麵上替他遮掩著,那誰也不能欺辱了他去,否則別說你不答應,我也是饒不了的。再者,他的身手功夫,你難道沒見識過?從無己閣逃出去多少次,在禁室挨了多少次罰,誰能奈何得了他啊?”
謝遙覷著謝逸的神色,見他眉目和緩了許多,不禁笑道:“不是連你也奈何不了他麼?”
被人拿捏得死死的,如今還像個護崽的老母雞似的,就這,還非不承認自個兒動了心,謝遙可真是明白不了。
謝逸沉默著不說話。
謝遙見狀,便繞開著話題,說起正經事來,道:“說來你領了這新差事,江州、蔚縣等地,都是王家安插的人,要麼是王公的門生,要麼是王家的故舊,你去了南邊,縱然是有什麼要施展的,恐怕也放不開拳腳。”
謝逸點點頭,斂眉道:“我也不知陛下為何,這道旨意之前我也是不知道的。”
“陛下沒交代你什麼?”謝遙問。
謝遙搖頭道:“上次見過陛下,也就隻是瀟湘樓短短一麵,這事我同你們說過,當時陛下是為了讓阿芙進宮。但我眼看著,陛下恐怕與從前大不一樣了,竟打通了漠北邊軍,讓聶將軍俯首帖耳。”
謝遙也正是憂心這等變故,才對謝逸出京之事如此看重,聞言也神色凝重,道:“陛下被圈在宮裏十幾年,現在長大了,自然有自己的想法了。我隻是擔心,他年輕氣盛又乾綱獨斷,這一回是想拿捏了你,把你當刀子使。”
“北邊戰事的糧草,一向是王家負責統籌的,咱們謝家可從來沒有沾手過。”謝遙繼續道,“前兩日侯爺也說過了,謹言慎行便罷,若有變故,也以保證自身為重,回了上京城,家裏頭再想辦法解決,切莫意氣用事。”
“我知道的。”謝逸認真應道。
謝遙還是不大放心,又將此次隨行的官員都分析了一通,連家裏哪個妾侍受寵,外頭養了幾個外室,私生子如今什麼年歲,平日裏有什麼喜好,都查了個一清二楚,同謝逸仔仔細細交代一番,最後說道:“那王夢承是個行事乖張的,你自己要小心才是。”
“大哥放心。”謝逸好歹有前世的記憶,王緋那人的德行,他多少也領教過了,所以並不怎麼放在眼裏。
但在謝遙看來,他不知道謝逸活了兩輩子,早已經不那麼單純了,還當眼前的二弟是個涉世未深的少年郎,見對方不以為然,便冷了臉色。
“別不當回事,成日裏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兒,你以為還在上京城啊?長這麼大,你出了一次京城麼?若要我放心,你就好好待在上京城最好。”
謝逸忙笑道:“那不成,怎麼能違抗聖旨?”
謝遙嗤笑一聲,“你是世子,遲早要海闊憑魚躍,天高任鳥飛,我又不能攔著你做什麼,隻要你別再鬧出什麼荒唐事就好。”
謝遙這話意有所指,“畢竟呐,這家裏還有個人呢。”
這意思怎麼聽,都像是把子燕比作了正房妻室,謝逸忍不住發笑,道:“大哥,去到那邊,是替陛下辦事的,我隻管辦好自己的差事,想旁的人做甚?”
“喔唷,你不想旁的人,方才還說什麼煩得很?”謝遙抓著話柄就不鬆口,“你老實說了,平日同那小子黏糊得很,說句難聽的話,恨不得拴褲腰帶上才好,怎麼這次便要將人放在家裏了?莫不是做了什麼虧心事,想躲著人家吧?”
“哪裏是我想躲著他啊。”這話一提,謝逸就想到方才被拒絕的糟心,“我將將還同他說,讓他跟我一起去得了,他竟是不願意,說什麼好好好訓練。誌向遠大著喱,要做最厲害的侍衛,我倒是要瞧瞧,幾個月不見他能變成什麼樣。”
謝逸話裏話外都是一股子酸溜溜的醋味,謝遙也聽明白了,不禁笑道:“偏是你之前不讓他跟著你去,這回又惹惱了人家,還不許人家鬧脾氣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