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事情無可厚非,畢竟那時候沒有幾家是不急著和薛家撇開幹係的,阿姐本人也沒說什麼,平靜至極地步入掖庭。
隻是過後再要談原諒和放下,似乎就沒那麼輕鬆了。
任誰心裏都會有芥蒂,所以雖然不會反目成仇,但也做不到笑臉相對。
薛愈原本以為這故事也就結尾與此。
他們之間有過一場不曾掀起波瀾的風月故事,那場風月起於青梅竹馬,止於十七歲那年的掖庭。
他不承望會出現如今的事情,也不期望兩個人之間會生出新的瓜葛。
阿姐腹中的孩子……
薛愈有些頭痛,唇抿緊了,勾出一點嘲弄的弧度。
老皇帝,究竟是怎麼生得這一個個孩子。
大皇子、二皇子尚算靠譜,被他心懷忌憚、借刀殺人除去了,老三不必說,老四、老五腦子不好使,至於那一位六皇子,揣著糊塗裝明白,也是個活寶。
他懷著這麼樣的心事到了定安侯府,雖然已經操勞了一天一夜,倒不覺得很疲憊。
就要見到阿懷了。
他在心裏默默地想著、期待著。
原本緊繃的神情一點點鬆動下來,薛愈撣了撣自己衣裳上的灰塵,又把帶血的長劍丟到一邊,扔的時候順手把那劍穗兒扯下來,準備到時候給她看一看,請她為自己打個新的穗子出來。
他一直把自己折騰到抱住的時候不會蹭髒衣服、看起來又很可憐的樣子的時候,才滿懷期待地叩響了她房門。
“阿懷,醒了嗎?”
裏麵一片寂寂,沒有回應的聲音。
薛愈又輕輕敲了兩下,不知道怎麼,他心裏忽然有一點不祥的預感。
“阿懷?”
伸出去推門的手抬起了又放下,薛愈站在門邊,有料峭的春風穿廊而過,此時寒食已過,按理說不該有這樣涼的風了的。
可薛愈還是覺得有點冷。
冷到他沒力氣去推開眼前這扇門。
江裕尋到他的時候,時過正午,晨起時候還意氣風發的薛侯爺,坐在廊下,身邊擱著被血弄髒了的劍穗。
“她呢?”
江裕抿著唇:“晨起的時候,我回來報平安,夫人問外麵平安了嗎,說有事要出門一趟。”
“她…問我了嗎?”
江裕不曉得這話該怎麼說,畢竟他見了徐頌寧第一麵就是“侯爺一切平安”,但想到當時徐頌寧聽見這話的時候,整個人都放鬆了許多的時候,還是點了點頭:“問候了的。”
“那是還會回來嗎?”
他問話的聲調很低,壓著情緒,一字一句慢慢問著。
江裕原本也以為徐頌寧不過是出去走一走,看一看父母親人,然而卻怎麼看怎麼不對勁兒,此時也不敢搭話,獨留薛愈坐在那裏。
到最後周玨從敬平侯府回來的時候,他還在那裏坐著,像是一道沉默的影子。
“她回得來。”周玨皺著眉頭過去:“回去歇著吧你。”
薛愈抬起眼,目光平淡地看他。
周玨那一刻倒不覺得他在看個死人,隻覺得他仿佛隻剩下個軀殼了,半晌,歎口氣:“她怎麼可能不回來,雖然她未必會要你了,但我家阿清還是要我的——她把阿清也帶走了,大約隻是出去散散心——外麵千頭萬緒,你在這裏閑坐發呆?”
這話說得薛愈眼皮抬了抬。
周玨又慢吞吞補了一句:“我剛剛問,聽人說這兩天,徐姑娘是在你書房裏麵過得,你去看看,有沒有留給你什麼。”
“薛夫人。”
“什麼?”
薛愈皺著眉頭糾正他:“薛夫人。”
周玨:……
他罵罵咧咧轉身就走了,留下薛愈扶著膝蓋站起身來。
他從前其實不太在乎別人怎麼稱呼徐頌寧的,她無論嫁給了誰,她都還是徐頌寧,還是當初那個徐大姑娘,所以旁人稱呼她“徐姑娘”,他也無所謂。
可就在這一刻,薛愈忽然很想聽人叫她“薛夫人”,仿佛這樣才有實感,才能給他一點安全感,叫他覺得,他和徐頌寧是真的憑著一些關係聯係在一起,她不能輕易丟下他,就這麼一走了之。
起碼,起碼,要告訴他一聲。
可是不行。
薛愈仰著頭,注視著冷冷清清的月亮。
不能這樣,徐大姑娘是一個守規矩的人,可她討厭別人用規矩或是其他任何東西束縛住她。
手指緊攥著,薛愈神情沉鬱。
他靜默著在心裏勸了自己很多話,可最後都沒有用。
他好想徐頌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