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請的是外麵的審計,估計就是想避嫌,鐵了心要查出結果。”
鄭理接過咖啡,猛喝一大口。
“會不會是合作公司出的問題?”
“也有可能。”
白藝淩突然想起什麼,遲疑片刻。
“對了,你記不記得有一次你在停車場等我,我好像看到池旭從小淩總辦公室出來。”
“你懷疑他們有往來?”
“那背影挺模糊的,我不敢確定。”
“應該不會。池旭是我們這邊請回來的。合作這麼長時間,也沒有發生任何問題。再說了,現在找的是外麵的審計,必定是涉案金額很大,池旭那邊的項目都是正常的後期費用,金額有限。”
猜不出結果的兩人,都有些茫然。
小會議室裏,窗簾緊閉,會議桌被排成一排,幾個審計人員麵帶嚴肅地流水線工作。計算器按鍵聲音劈裏啪啦地響,最新的數字被填寫到表格中。流水報表被翻閱的嘩啦嘩啦聲,可疑報表被拿出來放到一邊的文件夾內。打印機知啦知啦地聲音,一張張滿是數據的全新表格飛出。
嘀嘀嘀~~
噠噠噠~~
唰唰唰~~~
各種聲音交織在一塊。最後,一張可疑合同和流水報表,以及發票單被整理出來,十分刺眼。合同甲方代表落款上寫著淩宇。審計人員將合同交給了淩正浩。
啪!
淩正浩巴掌重重拍在合同上,回聲充斥在辦公室,氣氛瞬間變得嚴肅起來。
“淩宇,你還有什麼要解釋的?!”
鄭偉玨趕緊打圓場。
“小宇啊,現在辦公室沒有外人。你談叔叔今天出差不能到場,但讓我帶句話,說絕對相信你。你好好說,是不是遇到什麼難處了?”
淩宇淡定地看了眼合同,麵不改色。
“我知道你們有很多疑問,這份合同是我簽的,沒錯,可我並沒有摻雜任何私人因素,也不覺得有什麼問題。”
“你啟動特殊打款通道,跳過了公司的項目審核流程,這叫沒問題?”
“為了爭取優秀團隊,先簽合同走打款流程,再完成項目審核,也沒有什麼不妥吧。”淩宇在據理力爭。
“即便如此,這家公司在業內連名字都叫不出來,也沒有跟我們合作過。你憑什麼有把握?”
“我承認,在對乙方的選擇上,的確有失誤。”
淩正浩不由身體一震,以為淩宇要主動“招供”,卻不料淩宇話鋒一轉。
“之前鄭理也提過,公司采用項目合作製。我當時合作心切,怕錯過好的團隊,就著急簽了。後來我深入研究了他們的報表和經營數據,覺得有風險,及時終止合作,並在第一時間追回款項。對沃夫來說,沒有任何損失。”
鄭偉玨遲疑片刻,瞥了眼兩父子僵持的局勢,再次勸解。
“小宇也是一片苦心,就算有跳過部分流程,公司也沒有受到影響。以他過去的業績和能力,沒有什麼值得懷疑的。”
“爸,我知道淩熙對我有一些誤解,但感情歸感情,工作歸工作,現在審計結果也出來了,我接受公司對我判斷失誤的懲罰,但拒絕其他無端的指責。”
淩正浩似乎在複雜地抉擇什麼,一直沉默。淩宇期待眼神看淩正浩,淩正浩卻隻是笑笑,並沒有回答。
鄭偉玨感覺這對父子都沒辦法下台階,突然說道:“神經不要崩得這麼緊。我單方麵宣布,這次調查,水落石出,這件事就此打住啊。散會散會!”
鄭偉玨走過來,把淩正浩拐到一邊的角落,從衣服口袋掏出個折紙。
“送你一隻千紙鶴,代表和平。”
“謝謝。不過你疊錯了,代表和平的是鴿子。”
“你這人,遇事太較真,有些事差不多得了,放過自己,成全他人。”
“我你還不了解嗎,凡是有對錯,沒有模棱兩可。”
“追求對錯的同時,也找個合適的時候,休息一下,給身體放個假。還真以為自己是二三十歲的黃毛小子啊,要不要我送你麵鏡子,數數額頭上的皺紋。”
鄭偉玨轉身往外走,路過淩宇的時候,拍拍淩宇肩膀安慰他。
“謝謝鄭伯伯。”淩宇扭頭看淩正浩,“爸,沒有其他事的話,我也去忙了。”
淩宇手剛觸碰到門把手,淩正浩突然發問。
“最後再問一次,你還有沒有其他想要跟我說的?”
“剛才說的,就是全部。”
“……從沃夫劃走賬的當天,兩個小時後,你轉給高婕的一千萬哪裏來的?”
瞬間,像是有無數箭從周遭射來,淩宇的心,咯噔一下,眼裏的光芒黯淡下去。
“爸,你就是這麼不信任我?”
當天下午,沃夫傳媒的員工們收到了一封“沃夫人事調動通知”的郵件此。
——各位員工,原市場部總監淩宇,在職期間,擅用職權,違反公司相關規章製度,造成了一定不良影響。故決定革去淩宇一切公司職務。同時,鄭理兼任市場總監一職。望周知。
淩宇抱著紙盒子,從辦公室走出來。之前還沸沸揚揚的辦公室瞬間安靜了下來。淩宇眼中眾人交頭接耳的表情,觀望的眼神都彙聚而來。像滾燙的熱油,澆在敏感而傲嬌的心上,泛起一陣白眼。他強行維持著表麵的鎮定,手指卻摳進紙箱,每一步都走得異常沉重。
走了幾步正撞見了鄭理。
鄭理一把將淩宇勾到電梯口的空地處,憤憤不滿地瞪著眼睛。
“到底怎麼回事,怎麼就挪用公款了?!”
“高層應該知道的清清楚楚,需要我再給你複述一遍嗎?”
“可我不相信!”
“相信這個東西,就像水裏的月亮,看上去很真實,一碰才發現,都是幻覺。以前我也差點被麻痹了,今天才知道,二十多年的努力,抵不過幾秒的崩盤。”
淩宇按下電梯,指示燈亮起,電梯從下飛速往上升。
“淩宇,缺錢你可以找我,遇到困難處也可以告訴我,為什麼要鋌而走險,做這種傻事?”
“鄭理……我們不一樣。”
“哪裏不一樣?再怎麼說,我們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一直以來,我都把你當兄弟。但你好像始終離我很遠,從來不對我掏心。”
“我不介意你怪我不夠義氣,畢竟,你也沒有體驗過我的人生。”
電梯到了,淩宇立刻轉身離開。鄭理在背後頓了頓,想說話卻又不知道說什麼,直到電梯門關上。鄭理望著一堵合上的牆,像是心門被關上,無比落寞。
沃夫傳媒大樓大堂電梯口,淩熙雷厲風行地推著一輛平板車率先到達,平板車上放著裝有台式電腦的大紙箱子。兩、三個工人和東海抱著半米高的大箱子跟在後麵。
“這些是我重要的家當,麻煩各位輕拿輕放。謝謝啦。”
東海有些吃力,步伐淩亂,淩熙迎上去。
“東海叔,交給我吧。”
“這個很重的,你女孩子抱不動的。”
“沒關係,我當健身了。”
淩熙拿出吃奶的力氣,把箱子抱起來。東海看著淩煕,還是幫了淩煕托了一下。
“你居然是個能親自搬貨,一點也不嬌氣的老板。”
淩熙笑著大方接受了表揚。
此刻,淩熙收到了鄭理的微信——你哥剛被辭退了。
淩熙嘴微張,驚訝片刻後搬起箱子往電梯走去。電梯門開,淩宇一臉冷峻地出現在眼前。兩兄妹不爽對視,彼此擦肩而過。淩宇被撞到淩熙的紙箱角,懷裏的物品摔落,各種文件夾、筆記本,撒了一地。他撿也沒有撿,頭也不回地走了。
淩熙看著哥哥歎了口氣:“本來還有點同情,切,罪有應得。”
東海拾起地上淩宇的工作證,陷入了疑惑。
儲時橫躺在沙發上,目光呆滯,石膏腿被抱枕高高墊起。不能玩滑板,不能參加環保活動,也不能去咖啡館打工,隻能望著天花板紋路發呆,人生越來越無聊了。
莫格利趕忙探頭過來,從身後拿出幾張整蠱節目光盤,也提不起儲時的興趣。
為了打發時間儲時隻能陪唐澄玩《敲冰磚》的遊戲,但因為一直贏,打擊了唐澄的自尊,又被從唐澄房間趕了出來。
儲時陷入了無比難過的情緒。
“淩熙姐什麼時候回來?”
莫格利臉上的情緒突然暗淡下去。
“……你自己發消息問她吧。”
“但她是你女朋友啊。”
莫格利沉默,不想回答。
“蛤蜊哥哥,我已經觀察過了,你這一整天都沒有給她發個信息,也沒打個電話。我老覺得哪裏怪怪的,但又說不上來?”
“我們不需要打。”
“也是,反正你們有默契,有默契的人心靈是相通的。”
此時,淩熙大包小包拎著一堆東西從出租車上下來,條件反射地點開語音。
“莫格利,快下樓來幫我拿東西。”
淩熙說完,意識到什麼,於是手指向上滑撤回了消息。
與此同時,莫格利也退出了淩熙的對話頁麵。
“蛤蜊哥哥,那用你的默契感知一下,淩熙姐什麼時候回來?”
“你需不需要起來坐一會兒,久躺血液不流通,容易引起腰背疼痛。”
“我才躺了半天,淩熙姐之前躺了三天都沒事。話說她到底什麼時候回來?”
“我跟她沒默契,感知不出來。”
“我才不信嘞!”
忽然開被推開,淩熙拎著大包小包踉蹌著走進來。她刻意避開莫格利的眼神,蹲到儲時麵前。
“今天感覺怎麼樣,好點沒有?”
“蛤蜊哥哥把我照顧得很好,就是給垃圾食物的次數有點少,一直讓我吃水果,不給我辣條,淩熙姐,你快說說他呀。”
“他說的沒錯,垃圾食品要少吃。”
“哦,忘記你們的屬性了,你們才是一夥的。”
“我給你買了點豬腳湯,你趁熱喝,促進骨骼愈合。”
說著從袋子裏拿出了湯盒,倒在碗裏遞給儲時,儲時急切著喝了一口,沒想到那麼燙一個緊張差點打翻。莫格利和淩熙同時伸手過想要抓住打翻的碗,卻也抓住了對方的手。然後又同時鬆開,默契得天衣無縫。
夕陽的光把天空暈染成橙黃色,雲朵變幻著造型,安靜而唯美。
莫格利站在天台,望著遠處發呆,他的眼眸裏裝著心事,情緒有些低沉。天台入口的門被推開,淩熙輕手躡腳地走過來,站在莫格利身邊,卻依然保持著沉默。
“儲時的腳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好?”淩熙開始找話題。
“……”
“傷筋動骨一百天,這段時間隻能靜養了。都怪那個爛人。不過,今天我爸……。”淩熙說著卻突然收住。她正尷尬地回避著有關淩正浩的一切。
“對了……沃夫已經開除淩宇了。”
“哦。”
“我想過了,這件事最好暫時不告訴儲時。她現在看起來風平浪靜的,沒什麼事,但情感的創傷比身體的創傷更難愈合。這段時間,最好屏蔽掉淩宇的一切。你覺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