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打出子彈的M9槍口還冒著純白色的煙,煙霧妖嬈地在海風中起舞,似乎在慶祝自己作為一把殺\人武器終於奪得了第一血。

傅堯諍的太陽穴就暴露在槍口以下一寸的地方。

隻要稍稍用力,扳機落下,完美的機械推力會立刻打出第二發奪命子彈。

能扣動扳機的人卻沒有動作,他似乎僵在了原地。從開槍的那一刻起,他渾身的血液也跟著倒流。

周身的溫度恐怕還沒有剛剛摩擦生熱的槍口高。

他的臉色乍青乍白,絲毫沒有喜色,渾濁的雙眼卻恢複了一絲清明。

他看著血從肖乃嶼心口不斷湧出,很快染紅了白襯衫,在坑坑窪窪的沙石上蓄起一汪血湖。

這個人活著的時候像極了他的哥哥,就連要死了,居然也和哥哥一樣,一樣的安靜,一樣的美好,唯有血紅色的液體是殘忍的,破壞了這一幕的和諧與純淨,喚醒了塵封數年的夢魘。

他的“哥哥”,第二次死在了自己手裏。

林遲越抖著手,扔下了那把殺人工具,藥物侵蝕過的大腦被這一念頭徹底激瘋。

潮水褪去,海浪聲飄得極遠。

岸上淒厲絕望的哭聲再沒了遮掩。

遠處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

可惜,實在是太遲太遲了。

——

“日前,演員肖乃嶼因急病離世,去世時僅22歲。

在其追悼會後,沉寂許久的魏韌在今天早上突然宣布召開記者招待會。魏韌曾憑借電影《擒魔》中帝啟一角奪得萬像獎影帝,其複出後擔當電影《日茫》主演,肖乃嶼為此片男二號。

《日茫》拍攝期間,兩人曾被狗仔拍到在酒樓擁吻,原本隻是劇組的花邊新聞,不久後魏韌卻被曝出隱婚,並與其妻育有一子,兩人就此陷入出軌門。

輿論發酵後,魏韌方第一時間發聲明稱與肖乃嶼是單純的合作關係,字裏行間都在暗示是肖乃嶼騷擾不成找記者偷拍,此後魏韌妻子也在社交媒體上發聲,稱願意原諒丈夫的小錯誤,並含沙射影警告肖乃嶼安分守己。

此事雙方各執一詞,魏韌方雖然言之鑿鑿但始終沒有出示有說服力的證據,而肖乃嶼的工作室則采取了消極的冷處理,事件發酵一周後,肖乃嶼在個人社交賬號上發聲,稱自己永久退出娛樂圈,一句辯解的話都沒有多說。此後便銷聲匿跡,直到三個月後傳出其死訊。”

“據內部知情人士透露,魏韌在此次記者招待會上所要說的內容很可能顛覆所有人的認知,我們把鏡頭交給前方記者。”

......

電視裏播報著最新的娛樂新聞,說是娛樂新聞,可看這條新聞的人心情都無比沉重。

曾經不餘遺力在網上辱罵肖乃嶼的那些人在知道他死後,終於願意停下敲鍵盤的手,轉而抱著同情心紆尊降貴地去了解這件離譜醜聞的真相了。

天邊烏雲密布,狂風驟雨隨時準備降臨在這座壓抑的城市上空。

陽台吹進來的風格外的涼,夾雜著暴雨前的泥土氣息。

傅堯諍抱著一瓶烈酒,癱坐在冰涼的地板上,手邊是一把黑色的槍。

沉如死水的眼睛裏隻倒映出電視的光亮。

畫麵接入記者招待會現場,直播。

灰色調的場景布置,魏韌一個人坐在長桌前,被幾百名記者的鏡頭和閃光燈包圍。

魏韌始終低著頭,覺得自己的老臉被這群記者按在地上踩,如果不是背後被無數把透明的槍抵著,他根本不可能讓自己處於這般尷尬屈辱的處境中。

耳朵裏被強塞進去的耳麥傳來機械的命令聲:“開始”

魏韌手握成拳,不願意鬆口,那邊立即傳來他妻兒慘叫的聲音。

鏡頭前,記者的長槍短炮恨不得立即對他進行“轟炸”,耳麥另一端,傅家的人用一把無形的槍抵住了他的命門,逼著他說出真相。

妻子無所謂,但兒子他必須得護著啊。

他這輩子可能也就隻能生這麼個兒子了。

“我數三聲。”

“3”

“2”

“感謝各位媒體來到鄙人的記者招待會!”

魏韌抬頭迎上所有的鏡頭與目光,硬生生打斷了耳麥裏的致命倒數。

閃光燈齊刷刷往他臉上打,他出道20年,麵對再多的鏡頭也能信手演出一場真情實感的好戲。

這是平生第一次,他緊張到手抖。比18歲那年初次試鏡還要讓他恐懼不安。

他調整了呼吸,將原先放在桌麵上的雙手收回到桌下,而後死命握緊了拳頭,才使得下麵的話平穩地說出口:

“我今天,是要替我已故的好友肖乃嶼澄清一件事,《日茫》拍攝期間被記者偷拍的那幾張照片是我故意為之。與肖乃嶼無關。他什麼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