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過去, 紫陽殿外。
已是清晨,朝陽照著武攝政王府飾有雲紋的飛簷, 簷上的引路仙人映著金光。
簷下,一個小童正和守門人爭執。
“我家主人日日都來,以前從沒被阻攔過的, 為何今日把我們拒之門外?”
這小童約七八歲的年紀,看著清稚可喜, 正是國師府侍童。王府門房這些日子見他見的熟的,一開始倒很和氣。
“不是我們不給你通報, 是王上有令,今日陛下不見外客, 若要覲見請明天再來。”
他們都是舒無畏從桐州帶來的, 因此說話老實,沒有假傳聖旨說是皇帝不見。這下就叫小孩子找著了口實。
“是攝政王不要見,不是陛下不要見。”小童撇撇嘴:“可我家主人要見的不是攝政王, 而是陛下呀。我家主人與攝政王官序相等,覲見陛下還需先問攝政王肯不肯麼?”
他是牙尖嘴利,門房頓時氣樂了:“哎你這小哥兒, 這裏是攝政王府, 不問攝政王肯不肯, 難道還是先問你麼——你呀, 也不必盡在這裏吵嚷,你家主人雖與我家將軍官序相當,這裏也不是你可以叫嚷的去處。”
兩邊下人正吵個不休, 府外的鶴車上已傳出一個聲音。
“采芝,何事?”
小童采芝氣忿忿地回來,把王府門房的話添油加醋學了一遍。車內傳來一聲冷笑。
“他既不許,我們便不在他們麵前進去罷了,何必與下人一般見識?”
說完鶴車回轉,采芝跟在別邊徒步回去。轉過一道街口時車簾掀動,看不到有人從車上下來,極輕的一聲石子響,有人已站在路中。
幻術。
百裏長蹊借幻術隱藏自己身形,堂而皇之地進入了攝政王府。
門房沒有發現他,往來的侍從沒有發現他。對於大乾的國師來說,區區的隱身是太簡單了。百裏長蹊輕車熟路地前往溫鈺臥房,一路上在心中冷笑。
這樣幾個凡人,就想攔得住我?
可隨即他心中升起了隱憂:為什麼阿鈺今天不能見人?難道是他今天的病情竟突然惡化了麼?
這念頭讓百裏長蹊心頭浮起擔憂。溫鈺這些日子以來的狀態一直不好,來探望時他的精神總是很差,常常是說不幾句就懨懨地昏睡過去。看著他虛弱的樣子百裏長蹊非常心痛,因此尤其痛恨梁世子和武攝政王。
若不是你胡亂用離鄉草催發牽思之毒,阿鈺怎會受如此折磨——這是他心中對梁世子說的。
若不是你在穎都引這場命星相衝,阿鈺怎會受這些年的苦——這是他心中對舒無畏說的。
念及這些百裏長蹊咬上了牙。悄無聲息加快腳步,他進入了溫鈺臥房。
房中很靜,一個人在榻上正坐起來。那人斜披寢衣,袒露出的肌骨強健,抬眸時一雙琥珀色的眼,正是舒無畏。百裏長蹊看到他心中便是一跳。
他夜來是與阿鈺共寢的?阿鈺今日不能見外客便是因了這個?
雖知溫鈺既在攝政王府,這些事總免不了,但親眼見著,百裏長蹊仍覺五雷轟頂。他看著舒無畏低頭喚榻上的另一人,那人當然就是溫鈺。
溫鈺迷離著眼尚未清醒,舒無畏將他攬起貼在自己胸前,他的身上竟是不著寸縷的!被舒無畏在唇上輕吻一下,溫鈺這才睜開了眼。
他輕輕笑了一下並未躲閃,舒無畏和他再依偎一會,這才從榻邊取一盞水喂他。溫鈺就著他手喝水的樣子可痛快多了,絲毫不是被百裏長蹊伺候時活像是服毒的樣子。接著他們極其親昵的低聲交談,說的都是昨夜纏綿的事。
百裏長蹊聽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指上聚氣,一道無形氣刃立時朝舒無畏斬來!
可舒無畏何等敏銳,房中殺氣一動他心中已有感應,一手攬著溫鈺閃避,一手從榻前撈起水壺便朝那隱藏的殺氣擲去——鏘!
壺被氣刃切碎,滾燙的水也潑濺在百裏長蹊手上。他猝不及防啊了一聲,舒無畏與溫鈺都聽到了。溫鈺嗷一下扯起衾被裹自己身上,那架勢活像被人捉·奸·在·床,舒無畏則詫異的揚一揚眉毛。
“國師?國師這樣到此處覲見,是否太過失禮了一點?”
百裏長蹊:“……”
他形跡暴露,想要現身太過尷尬,想要隱去又不甘心,想要繼續刺殺又忌諱著溫鈺在前。正在猶豫之際,一個人影衝進房來,英姿颯爽地一聲清叱。
“什麼人敢來行刺!?”
哎呀那竟是紅鴆!這下不僅溫鈺,便是舒無畏都目瞪口呆。她隨手揚一段青竹枝精確地朝百裏長蹊所在的位置一刺,嬉笑著嚷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