般若聞言,整個人都鬆了一口氣,連忙著就湊到沙盤邊了,浮絕更是讚成地點頭,視線直接移向水幻,笑問:“副首領有沒有什麼好的建議?”
水幻有些失笑:“這場仗我還沒參與過,各種細節情報也一概不知,哪裏來的建議?”
這個道理浮絕當然知道,原本也不過是打趣她了一句,這會兒便又收回視線繼續去看沙盤,與他們說:“今天我們在羅城外邊看得已經很詳盡了,之前反饋回來的情報一直不準確,並不能算是秘術師們辦事不力。”
雷犀雙手抱在胸前,沉吟說:“是啊,羅城從裏到外遍布機關,光是四麵城牆的形態都是持續變化的。你看,第一次進攻之前,情報說他們的城牆有很大一部分是木材構成,所以我們決定用火攻,結果到了跟前一看,那牆就變成青銅的了;第二次有了經驗,進攻的前一天,送回的情報上還寫著‘青銅大門之上無一士兵駐守’,可是大軍壓境,對麵的城牆又變成了磚石材質。”
“今天我們去看,四麵城牆又與之前不同,外麵有了很大一片的屏障,應該是靈力織成,想要從正麵強行攻入,是不太現實的。”
“形態變化和靈力屏障應該都是機關運作的結果,如此大的一座城池,又要操控這麼多的機關,那麼城內肯定有一個總閥在指揮運作。”水幻一斂神思,視線在雷犀和浮絕之間逡巡:“既然從外麵攻不進去,那麼,從裏麵打出來,有沒有可行性?”
浮絕思索著這個建議,結合了沙盤上的布局分析:“如果是挖地道到羅城內部,花費的時間和精力是巨大的,還要考慮我們能從這條地道帶過去多少人馬,況且城內情況不明,可能還有更多的機關,如果大軍冒然進入,我擔心會被全數埋在裏麵。”
的確是這樣的境況,水幻垂下了雙眼繼續思考,浮絕忽的又說:“不過水幻說的有一點我很同意,羅城這麼多的機關,肯定會有一個總閥,若是毀壞這個總閥,是不是就能破解城牆形態變化呢?”
“隻要形態變化被破解了,我們攻入城中就是頃刻之間的事情。”般若接了這樣一句,便見著浮絕認同的眼神看了他一眼。
雷犀聽了半天卻是皺起了眉頭:“可是,這些猜想需要有人去城內查探之後,才能確定吧?”
“尹坤既然來了,這件事就交給他去辦吧。”浮絕拿了一個小標旗安置在沙盤羅城的方位上:“如果隻是一兩個情報員,趁著夜色,乘騎靈獸從半空中潛入應該可以做到。”
話音一落,般若立刻就端正了神色:“下臣這就去找尹坤大人安排此事。”於是轉身就要往外走,然而剛一抬步,就看到尹坤和阮紅已經回來了。
“尹坤大人,紅大人。”
般若恭順地與他們見禮,兩人對他微一頷首,就聽見尹坤問:“你們找我?”
“嗯,這麼快就回來了啊。”浮絕隨口一句,倒是不著急說正事:“四周的地形勘察得怎麼樣了?”
阮紅默著不說話,尹坤也隻是強做了大方模樣:“沒什麼特別的,轉了一圈而已。”
浮絕略瞥了一眼紅,視線便往棚頂的方向看了一分:“其實這附近的地形狀況我和雷犀都很熟悉啦,你們直接來問可能比較快,不需要特意跑這麼一回。”
盡管語氣平淡到沒有絲毫的波瀾,可是在場所有人都聽出了他話裏調笑的意味,雷犀和般若悶著頭忍笑,水幻直接嗔了浮絕一眼,趕緊走到阮紅身邊打了圓場:“問來的情況總不能比親眼所見來得紮實,我也有意四處轉轉,一會兒紅姐姐若是沒事,同我一路做個伴啊?正好你都勘察過一遍了,若我有什麼疑處也可以為我解說解說。”
“你如果想四處轉轉,我應該比紅有空。”浮絕出聲提醒了她一句,假裝認真看著半空的眼神中帶著兩分無奈:“而且我也比紅更了解這四周的環境狀況。”
帳中一時漫開輕笑聲,水幻笑著瞪了他一眼,心想這人明明知道自己是擔心阮紅臉皮薄不好意思才故意這樣說,他還厚著臉皮跑來攪局,哪有這樣子的?
於是生硬地岔開了話題,說:“你剛剛不是要尹坤大哥幫忙做事?”
“哦,對,是有一件事要你去做。”浮絕的視線與尹坤交互之間,伸手指了指沙盤上的標旗:“你找兩個穩妥的情報員,今晚後半夜從空中潛入羅城,查探一下裏麵的情形。”
一說正事,尹坤的態度立刻就嚴肅了,他走過來仔細看了看沙盤,把羅城周圍的地勢認真記下,不過片刻,就初步擬定了潛入路線:“有什麼需要格外注意的麼?”
“有。羅城是三國出名的機關城,裏麵有多少兵馬,分別埋伏在哪些地方我們一概不知,隻有最開始的情報員在半空中偵查之後,繪製的一幅俯視地形圖。我想讓你的人,去城內找到控製所有機關的總閥,總閥四周的情形摸得越清楚越好。”
尹坤聽了思忖了半晌,冷眼一掃浮絕,說:“你這要求還真多啊。”
“那也沒辦法,打仗最重要的就是知己知彼嘛。”浮絕的語氣一如既往的理所當然:“而且既然你在這裏,肯定能把這事兒辦得更好,所以我也相對貪心一些。”
“少給我扣高帽子。”尹坤一下戳穿他的意圖,又頓了一瞬:“我現在去安排人手,晚點再來找你拿羅城的地形圖。”
“嗯。”浮絕應聲之間,尹坤已經邁著步子走出去了,在拿到詳細的情報之前,他們隻能耐心等待,因而一時之間,這半日就多出了空閑。浮絕最是想趁此機會與水幻單獨待會兒,可是話還沒出口,水幻先就開口與眾人問:“我想去看看小森,你們要一起麼?”
這誠然是提醒了在場所有人,小森身亡的那一場戰爭傷亡有些慘重,羅城易守難攻的格局和當地的地勢給了敵方很好的掩飾,加上當時又是第一次進攻,情報和戰況的不吻合,讓他們吃了很大的虧。此後浮絕和雷犀就一直在各個大小戰役中來回,各種善後工作都是般若帶了幾個小將在處理,一直是到了現在,由著尹坤的到來緩解了他們的壓力,才得出的空。
於是浮絕轉身與雷犀遞了一個眼色,說:“我們確實該去祭拜小森一場的。”
“是啊。”雷犀抱著的雙臂因歎息而沉了兩分:“那丫頭……嘖……”
或許是想起了當時小森戰死的情形,雷犀的臉色顯得不太好看,他們打了這麼多年的仗,最習以為常的就是死亡,但是,總有一些人的離開會讓人唏噓和痛苦,城傅如是,浮絕如是,如今小森亦如是。
人到底都是感情動物,不是簡單的“習慣”兩個字就可以把情緒麻痹了的。
一旁的般若見大家都達成了共識,主動上前說:“那麼,就讓下臣帶路吧。”再一看浮絕應允的神情,便先行掀了簾子出去,身後的水幻挽著阮紅緊跟而上,走在最後的才是雷犀浮絕。
一路出了軍營,走去側麵深山,這座山不高,不過樹林茂密,半山腰地形寬廣,所以被般若用作安葬犧牲將士,小森的墓,就在這一片整齊而簡單的墳堆中,最外麵的位置,一眼就看到了。
五人來到她的墓前,水幻和阮紅往前走了一步,跪坐在了墳包的土壤邊上,經過三個月的時間,這濕潤的泥土中已然長出了些許雜草,兩位姑娘將它們一根一根,極為細致地清理掉,青蔥手指撫過粗糙的土壤,仿佛是,看到了小森輕笑的模樣。
一別三年,物是人非。
“小森這丫頭其實是有一個前線戰士的素養的。”
雷犀的聲音聽著有些悶,語氣中是滿滿的可惜和遺憾:“如果她不是封印師而是統戰處的秘術師,至少也能當個將軍。她拚命的時候,也不比紅差到哪裏去。”
阮紅無法接下去這個話,她聽著隻能是更加的難過,一雙幽綠色的瞳孔中已經遍布楚楚動人的哀傷,卻是旁邊的水幻低沉地說:“以前小森,不就最是崇拜紅姐姐麼?”
她說著話,頭就深深地垂下去了,手邊黃土生硬的觸感讓她莫名生疼,明明準備了滿腹的話想與裏麵的人說,可是這會兒,偏又說不出來了。
小森……
真想念你叫的那一聲“水幻姐姐”啊……
在這樣讓人窒息的沉默之後,浮絕的手搭上了水幻的肩膀,眼睛看著墳包上簡陋的木質墓碑,低啞著的聲音傳遞給周圍的每一個人:“戰爭一直就是這樣殘酷的,它會給各國之間,帶來永不停息的仇恨,會帶走我們身邊一個又一個重要的人,會讓我們變得孤獨,和困頓。”
悶熱的夏風吹過,揚起了眾人的發絲在臉龐,也把他的聲音吹得模糊了:“可是,在一場又一場戰爭中生存下來的我們,也因此更加應該守護活著的人,守護那些犧牲的朋友們戰鬥到最後一刻所堅持的信念,這樣,才不會辜負了他們的信任和囑托。”
把仇恨摒棄,用和平祭奠。浮絕大概就是,這樣的意思吧。
戰爭所帶來的仇恨已經夠多了,唯有真正的和平,才能讓他們的犧牲是值得的。
水幻抬起頭,與浮絕一樣看向那個“墓碑”,傷痛的眼神漸漸地,變得堅韌而篤定了。
小森,我一定會付出自己所有的努力,為這場戰爭,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我絕不會,讓你白白犧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