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萬裏(3 / 3)

嗓音就在耳邊,說話的人語氣輕佻,周身氣勢卻如淵渟。

謝琢不由微怔。

是陸驍。

無人注意的地方,藏在袖中的匕首被緩緩收了回去。

謝琢輕聲回答:“好。”

陸驍單手將染血的長刀扔還給匆匆追上來的張召,偏頭發現,謝琢的臉怎麼能這麼小,自己手一遮,半張臉都被擋完了,隻剩下瓊鼻和緋色的嘴唇。

示意張召先把屍體拖走,陸驍一邊警戒四周,一邊問謝琢:“謝侍讀最近可有得罪什麼人?”

謝琢眼睛緩慢地眨了一下,覺得自己身熱得比方才更厲害了,眼皮都是燙的。手指又揉了兩下額角,他仔細想了想,搖頭:“沒有,”答完又想起什麼,“除了那個北狄探子。”

拖拽聲消失後,擋在眼前的手撤開,謝琢眨了眨眼才看清,不遠處的地上留著長長的血漬,旁邊還有一根從中間斷裂的短箭,以及一塊邊緣鋒利的石頭。

謝琢不由想起剛剛橫在自己眼前的手。

指腹掌心都結著硬繭,指骨勻長,前臂肌肉緊實,瞬時的爆發力和精準度明顯都經過長期的訓練,否則不可能單單靠一塊路邊隨處可見的石頭,就能斷了這根短箭。

陸驍也在看謝琢。

不知道是因為咳嗽,還是因為見了血腥場麵、得知有人要殺自己,謝琢的麵色更白了兩分,前額覆著一層薄汗。

他又漫無邊際地想,都說沉屙在身的人,身上總有一股難聞的藥味。這個謝侍讀卻不一樣,靠得近了,隱隱能聞到一股很淺的落梅冷雪的香氣。

“有可能是那個北狄探子的同夥前來尋仇,”陸驍挑眉,“你那個護衛呢?怎麼沒跟著你?”

謝琢嗓音微啞:“在家裏,我隻是出來抓藥,就沒帶上他。”

“嗯,下次注意著點,最近還是把人帶上為好,也不要走這種偏僻的小巷,容易出事。”

說完,陸驍視線一頓。

因為靠得近,正好能看見謝琢的耳垂,陸驍才發現,這人竟然紮了耳洞。

不過,若不細看,更像是綴在耳垂上的一粒朱砂痣。

“好。”謝琢抬眼看向陸驍,“陸小侯爺怎會恰好在此處?”

盯著別人的耳垂看總是不好,陸驍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羽林衛上報,昨夜那個北狄探子的屍體已經在山林裏找到了,說是一刀割喉斃命。你那個護衛刀法很不錯,幹淨利落。”

說到這裏,莫名的,陸驍腦中閃過在破廟時,謝琢染著幾點血跡的那片衣袖。

如果那個護衛是一刀割喉,那……血為什麼會濺到謝琢身上?

沒來得及深想,他又解釋,“我從酒樓出來,正好看見你,想著來告訴你一聲。”

兩人站得很近,謝琢恍然間能感覺到對方身上蓬勃的熱意,不由往後退了一小步,垂眼道:“謝謝小侯爺特意前來告知。”

不知怎麼的,陸驍心裏莫名有點躁,不由拉了拉領口,卻不太能說清是為什麼。

可能是……看不慣麵前這人守禮生疏的模樣?

太刻意了。

好像他是什麼惹人厭憎的禍患。

又聽謝琢道:“今日小侯爺救謝某一命,以後若有差遣,謝某一定盡力做到。”

陸驍聽完,看著眼前這個恨不得在兩人之間劃出一條深渠的人,隨手在路邊折了一根狗尾草咬在齒間,抬抬下巴,“行,先欠著。”

強撐著站穩,謝琢眼前暈眩一陣重過一陣,他集中精神應道:“好。”

陸驍眯了眯眼,總覺得謝琢有些……奇怪。

白玉似的臉上像是薄薄塗了一層胭脂,眼中含著水光,唇色穠豔幹燥,呼吸也有幾分急促,和平日裏的情態很不一樣。

他猶豫片刻,正準備讓謝琢先走,突然發現對方像是徹底脫力般,朝他倒了過來,冷梅香立刻就撲了滿懷。

直到把人接住了,陸驍才察覺,懷裏這人額頭滾燙,手臂卻觸之生涼,一直在不住地發著抖。

而且實在太輕了,裹著輕繁的文士服,像接住了一朵花。

陸驍不小心咬斷了銜在齒間的草莖,心想:說是任我差遣,到底是誰差遣誰?

這回虧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