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自言自語似的伸手將衛道的頭發往耳後別了一回慢慢說:“在你來之前,我可也沒走過這麼多的路呢。”
他頓了頓,自己笑道:“你不要委屈,我不鬧你了,好吧?”
“我懶得走,睡了一覺,你就這樣,要是真把你丟出去,你怕不是自己走進死胡同去。讓你推一路的輪椅都不願意,你是一點沒感覺,就你的力氣,隻怕沒兩步就走不動了,我可顧著你,你倒這樣,真是對你太好了。”
醫生似乎思量起什麼來。
衛道好了些,也笑道:“哦,你又想到什麼了?”
他一句話沒說完,又停下來,好半天臉色蒼白說不出話。
醫生拎著一支紫幽幽的小瓶子遞給衛道,笑道:“嚐嚐?”
衛道用指甲挑開瓶塞,晃了晃瓶子,一口喝光了。
他的臉上突然就鮮活得擁有一種似笑非笑的表情了:“什麼味道?”
醫生慢悠悠回答道:“不知道你喜歡不喜歡,牛奶巧克力雪糕,你要是乖乖的,還有別的哦。”
他這話的語氣忽然就變成哄小孩了。
衛道起身道:“知道了。醫生大人。”
他轉到醫生的輪椅後:“現在還去哪嗎?”
醫生搖頭:“我困得很,既然你好了,我就再去睡一覺,隨便開個門就行了。”
衛道把人送進房間,醫生揮了揮手:“你放心,我會記得早點起來陪你玩的。”
“哦。”
衛道並不覺得自己需要他陪著玩。
醫生笑道:“你住隔壁吧。再過一段時間,我不會把你困在這裏的,要麼吃掉,要麼……”
他漸漸合了眼,不再說話了。
衛道眨了眨眼,等了一會,醫生倒真睡過去了,他也不對未盡之言感興趣,轉身去了隔壁,自己也躺下去睡了,他可睡了不知多久,倒頭就睡再簡單不過了,隻不過睡的時間有些長久,如今不太好入眠,隻能入夢,也不知是不是醫生給衛道用過的那些藥水的作用,衛道在夢中也有機會再次進入那種似真似幻的迷離境界。
他雖然睡了很久,數次嚐試進入幻夢般的地方,卻也沒有幾次成功,更多的時候,他失敗了,在黑暗中被某種東西絆倒,在深不見底暗無天日的海中遊蕩,在突然轉頭衝過來的犬隻中被啃食殆盡……
當他第一次剛從被犬食盡的夢中醒來後,腦海中恍惚出現過一個念頭:要是再這樣,隻怕請醫生一口吃了還輕鬆些。然後他就控製不住幹嘔了好一陣才緩過來,緊接著連續三次都是那種夢,他差點以為自己真要吐出內髒來了。
稍微不那麼美好地想想,也許他的夢境都是醫生控製的結果,不然醫生那麼困?這未必沒有可能。
隻是衛道又不能出門去,這裏的房間在進來之後,完全是鎖死的,沒有門窗,沒有通風換氣口,沒有地漏,沒有排水管道,就算是屋子裏有需要某些設施的設備,那屋子裏的東西也焊死了,牢牢的,別說衛道之前拆不開,就是他再長幾年,再多些力氣,他也不能壞了這裏的東西,更何況出去呢?
他又不是醫生。
沒有權限,敲門敲床,沒有一樣可行,哪裏都出不去的。
隻怕就算他拆了,這房間裏的東西,也未必有一個能出去的口子,說不定反而惹怒醫生,更要多折磨一層。
現在都不算折磨,醫生幾次三番說對他夠好的了,衛道看,也的確如此,真要是折磨起來,恐怕手段比現在還高上幾層,衛道這樣的,醫生也未必再願意多看一眼,不要說他更過得艱難,就連活命也未可知。
別人死了不知道多少,他又不是多麼有能力,也沒有本事讓醫生離開不了他,又不能控製醫生言聽計從,醫生口中說得再好聽,也不過是說說而已,信了他的話,不一定倒大黴,永遠出不去,更真一點。
醫生對他完全是掌控者的地位。
衛道毫不懷疑自己早晚死在他手裏。
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
越晚越好,要麼就越早越好。現在過了早些時候,隻能拖到晚一點,好歹見識些外麵沒有的,活得好些,再出去也無妨了。
橫著出去,還是活著出去,全不要緊。
他本來也不是那種要死要活的人才對。
“嗬!”
衛道猛然從夢中驚醒,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冷汗,喘了一口氣,緩過來的速度比從前快得多了。他這次又夢到了許多的樹林,仿佛是個許多人自殺的地方,暗無天日,陰森的光隱約從極高的頭頂上扭動著身軀鑽下來,地上長滿了茂盛的野草灌木,更低一層,野花、蘑菇、落子。